第九章 祝寿灵台山鲜衣疏狂,经年别千载物是人非
他日江湖2021-03-27 11:124,139

  那一段前尘纠葛,大概要从很久之前说起。

  千年前菩提老祖寿宴,天地众仙皆在受邀之列,滕遇洋和土地也一同携礼前往灵台山贺寿。

  宴席开始前,众仙各自聚作一团闲聊叙旧,你的丹药又练出了几颗?他的太虚心法又参透到了第几重?滕遇洋心高气傲向来不和各家来往,只管坐在一旁自己吃酒,倒是土地从来和大伙打得火热。

  “天璇星君,百年不见,近来都忙些什么?”看见银发白衣的星君,土地自来熟地凑上去打招呼。

  不似滕遇洋那般故作清高,也没白虎神君那般盛气凌人,掌一方命数的星君总是无悲无喜,清淡中带着疏离,“还是布星卦阵罢了。”

  “原来如此…… 哦,对了,贪狼星君出关了没有?玉衡星君呢?听说文曲星君下凡历劫去了,回来了否?经此历练,想必修为又大有增进,进入太虚境是迟早的事……”土地这人,你若不打断他,他是可以把三恒五斗二十八宿挨个问候个遍的,就算没人搭话,自己也可以滔滔不绝地讲三天三夜。

  滕遇洋最见不得他这副谄媚像,好像巴结上这些生来高高在上的主儿自己就能高出一截似的。搭上两句话又如何?不过是仙家之间道貌岸然的风度客气,说什么三界众生皆是平等,笑话,等曲终酒尽散了这宴席,他们依旧是不食人间烟火高不可攀的星君,你我照旧是人间不入流的蛇妖和无缘九重天的土地。

  而土地也看不上滕遇洋的故作清高装模作样 ,常强行拉着他参加各种仙会酒局,“你是神君,成天冷着张脸不跟大家来往怎么行,上次王母的蟠桃会你就逃了,诸仙对你颇有微词,这回可万万不可不去!”

  这次菩提老祖寿宴也是土地强拉他来,土地对自己的仙途还是很上心的,虽说只是人间小仙,却和天界众神都混了个脸熟。

  天璇星君在滕遇洋右边上座,两人中间还有个位子一直空着,滕遇洋气傲,天璇星君少言,两个闷葫芦遇见了不过互相微微一颔首便算是打过招呼了,一左一右沉默地吃酒,倒是相得益彰得很。

  寿宴开始,老祖身边两个憨态可掬的仙童上前主持,一身红衣红裤,越发衬得机灵讨喜。而后诸仙家为寿星贺寿,献上琳琅满目的珍宝贺礼。在场都是仙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也不会出手太寒酸,雷公电母献一双碧玉合和如意簪,风伯雨师给一对同心白玉莲花佩,北海龙王的墨珠坠,五斗星君的沉星奁……较着劲似的一个比一个令人咂舌。

  贺完寿,回了礼,两人中间的那个位置还是空着。直到酒席过半才有一人姗姗来迟,却已经是酒过半酣了。

  入帘一道轻佻爽朗的声线,丝毫不为自己的迟来而有所顾忌,目空一切的坦荡疏狂:“晚生傲狠祝寿来迟,还请老祖责罚。仅献万年昆仑雪玉丹一枚,祝老祖万寿无疆,不骞不崩!”

  高冠入云华袍旖旎,白玉躞蹀上一连串珠宝法器千般绚丽,无半点仙家的朴素清澈,倒是有人间王孙公子的极尽奢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今天的寿星。

  这人一出现便成了众神瞩目的焦点,像一枚烧得火红的铁石忽然落入无波古井打破了千年的平静,明镜般的水面霎时翻滚沸腾起来。那一枚“昆仑雪玉丹”更是抢尽风头让人哗然,此物最是增长修为提升灵力的珍贵丹药,要由百名修为高深的仙者于昆仑山寒冰洞内业火淬炼3000年才结一丹,多为火红颜色,上千颗昆仑丹里也未必有一枚通体雪白的,更别说是这一枚万年雪玉了。

  此物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珍贵程度可见一斑。而这位太子爷转手就当薄礼送了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傲狠左手边搂着一冰肌玉骨的艳丽女子,和他如出一辙的打扮,金钗玉镯薄嗔浅笑,领口恨不得拉到腰上,一举一动皆是百媚横生风情万种。

  天界无人不知北天玄帝的纨绔子,声色犬马放浪形骸,恶名远扬九万里。这一出“醉登三星殿,掷宝灵台山”更是给他浑名平添了不少谈资。座下众仙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惊诧的,叹气的,摇头的,鄙夷的……

  唯那一位不悲不喜的星君静默矗立岿然不动,连眼神都不曾往那边移去。

  而有些孽缘总是无端端便生起,像书堂里最顽劣不化的调皮学生,看见那一板一眼认真听学的,就总想上去招惹两下。

  傲狠自然也感觉到那边的淡漠,唱礼后,本该由菩提老祖坐下的仙童领着入座,他却不理,径自走到了白衣的星君面前。

  眼角带着醉意的绯红,笑吟吟道:“小仙来迟,可否借星君大人旁边这位置一坐?”

  星君目不斜视,话语里亦无情绪,“这本来就是你的位置。”

  傲狠故作了然地一拍额头,满眼不加掩藏的不怀好意:“真是缘分。”

  事情自然不会这样就算了。这人不知是真醉了还是借酒装疯,两张案子本就离得不远,傲狠又有意无意地往星君那里偏了一些,落座后两人竟几乎膝头贴着膝头手肘碰着手肘。

  不习惯与人亲近的星君往旁边让让,他便借着说话得寸进尺地再挨上去,几番下来退得无处可退,只好干脆任他挨着……没脾气的星君依然面若止水海波不兴,却把星君身边陪着的仙奴气得不轻。

  曲归服侍星君千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死皮赖脸的,可又碍着身份低微没法儿说他什么,只能忿忿地站去星君左边把这登徒子隔开些,状似若无其事地给星君添一杯茶,道:“星君尝尝这个茶饼,不要一味的吃酒了,这酒性凉,吃多了伤身的。”

  那边傲狠像是毫无察觉,也贴心地端给身边美人一盏百花酿,又执筷亲自为人布几样精致点心,“这是王母钦赐的瑶池琼露,在我北天可吃不到。”

  旁人身边的仙童天奴都是来伺候主子的,唯有这嚣张跋扈的混世魔王向来视天界的尊卑之序为无物,也不管旁人什么目光,反倒伺候起下人来了。别管日后酒醒了玩腻了有多薄幸无情,这一刻的低声细语百转柔情确是真真如一汪春水温柔得能将人溺毙,好像他对你真有一片痴心。也难怪那么多仙子佳人明知这浪荡子喜新厌旧处处留情,被舍弃后却仍对他念念不忘魂牵梦萦。

  手把手地喂佳人尝了酒,像是才注意到周围异样的眼光,明眸皓齿地无谓一笑,忽然伸手搭上了曲归的肩。稍一侧身,嘴唇靠近他耳边,像是两个小孩在分享什么小秘密。

  曲归本能地往后躲了躲,耳边温热的气息莫名地惹人烦躁,尾调上扬的声音凉薄轻佻,总让人觉得别有居心。

  “都说天界属你家星君的天璇宫里最有一群好皮囊,随便拎一个掌灯的门童出来都是雅人深致品貌非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呵,果然是个沾花捻草的登徒子。曲归面不改色地躲开扑在颈边的酒气,微一颔首,不卑不亢地回一句,“太子谬赞了。”

  许是不满他俩那般姿态太过亲昵,不甘冷落的佳人仙子晃晃傲狠的胳膊,开始软声埋怨,“这地方好生无趣,人家已经想回去了。”

  “是么。”揽着她的那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声音依旧含笑,“听说星君的天璇宫里有不少珍贵的稀罕玩意儿,你想不想去看看?”

  “什么稀罕玩意儿?”仙子来了些兴趣,枕着他肩头,抬眼好奇地望着。

  傲狠不答,搂过身边眉目如画的佳人,越过曲归,冲着被他挡在身后的星君旁若无人地朗声道:“星君赏脸看看我这位,前些天刚从广寒得来的美人,和您身边的天奴相比,如何?”

  他这一句嚷得突兀,满座仙使都诧异地转过头来,曲归更是心里一惊。

  而那位星君垂眸喝着杯里的茶,连余光都不曾递来,“并无可比。”

  傲狠大笑,抚上佳人的发梢,缠一缕在指尖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也是,我这个是月下花田,你那个是天边寒星,韵味不同,确实无甚可比。”说罢手掌忽然按上曲归的手背,笑道,“拿我这位和您这位换着玩儿玩儿,您看可好?”

  不等他话音落地满座唏嘘响起,那边已传来一道利落的刀剑出鞘之声。

  伴着杯盘尽碎的杂乱,下一秒,只觉得自己拉着曲归的那只手背上一凉。抬眼望去,自始至终静默寡言的星君蓦地起身,居高临下的眼里多了几分寒意,淡漠道,“放开。”

  剑刃锋利,触上皮肤那一刻傲狠臂上便见了红,身边的仙子被吓了一跳,不禁发出一声短促惊叫,场面霎时混乱起来。

  “天璇星君!何事至于拔剑相向?!”土地惊诧道。

  星君不言,还没等和事佬们围过来劝架,傲狠便也倏地抽剑起身,电光火石之间,两剑相击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曲归急了,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地位,跳起来便向傲狠怒道:“就算你是玄帝之子,也休得对星君无理,置天规于不顾!”

  傲狠勾唇,神情自若,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是你家星君先拔的剑,怎是我对他无理?又犯了哪门子规?”

  曲归被他倒打一耙惊得瞪大了眼,又没法儿在众目睽睽下说出“是你先耍戏我”这般羞愧屈辱的话,好端端一张白净的脸涨的通红。

  于是向来不争不斗的星君脸色愈发阴沉了,两人之间那点儿火星瞬间便有了燎原之势。也忘了究竟是谁先动了手,谁又揪了谁的领子,总之两人就这么在人家寿宴上大打了起来,什么礼数,什么德行……修为和体统,统统抛到了脑后。清静雅致的寿宴瞬间鸡飞狗跳起来。

  滕遇洋本乐得坐在一边儿看笑话,时不时还叫声好,谁料想那两人打斗中不知掷起了谁桌上的白玉杯,正好就砸在了他的头上。玉冠落地,一头青丝尽数披散而下,竟比那两个疯子还要狼狈!惹得周围同样看热闹的哈哈大笑。

  土地知道蛇妖最好面子,此刻颜面扫地必要发疯,连忙上前拦着,“哎哎!你莫要再生事了!回头叫他们赔你一个便得了!”

  但还是来不及了,小心眼的蛇妖被这一杯子砸得心血不畅怒从脚气,提剑便追了上去,于是三道剑芒打得昏天黑地难舍难分……直至有人请来了西天的佛祖镇压才得以平息,三人皆被罚了百年禁闭。

  禁闭百年,说是惩罚,其实也不过意思意思。时间于长生不老的仙家并无意义,百年千年皆是弹指一挥间,天璇在宫内布几桌星,滕遇洋在祠里读几卷简,傲狠于殿内醉一场花酒……这百年也就过去了。

  百年后滕遇洋同他二人再无交集,那两位却似乎是把这梁子结到了底。

  夜半骤雨连绵,罹王府内几支红烛摇曳,映着那人苍白的脸,和殷红的眼。他说他闯九天偷神器,只为见谁一面。

  他说那人有和天上那位星君如出一辙的眸,如出一辙的眼,如出一辙面容,却不是同一个人。

  傲狠道:“我想求烛九神君用这鼎,帮我塑一个魂。”

  这疯子语出惊人,蛇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本君没这通天本领,殿下还是另请高明。”

  不理会他的拒绝,堕魔的仙者固执自语,“昆仑古籍有云,以娲皇之血启娲皇鼎,四十九日,可造魄炼魂。”

  蛇妖冷哼,“此法早已失传,就算我给你娲皇血,你又知它是怎么个炼法?再者说,本君为何要帮你做这丧心病狂之事?”

  傲狠神色无谓,从袖里取出一个锦盒直直推到蛇妖面前,“不管成与不成,四十九日之后,它都归你。”

  滕遇洋没去看那锦盒内是什么,只问他,“为见一面,就这么值得?”

  “值得。”提起那人,他脸上总有几分蛇妖看不懂的得意,明明已是个快要灰飞烟灭的人了,“你没遇见过,自然不懂得。”

  蛇妖确实不懂,为了见谁,搭上毕生性命修为。

  “他究竟是何人。”

  满眸血色的魔还是笑,眼里却像蒙了一层灰,“凡人,也是我的爱人。”

继续阅读:第十章 凡尘烟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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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不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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