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
太安静了。
陈远勒住马缰,抬手示意身后的车队停下。
山林里,静得有些诡异。
按照上次的经验,进入这片区域,就该有红巾匪的暗哨出来盘问了。
可现在,别说是人影,连一声鸟叫都听不见。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你们在此等候,不要妄动。”
陈远低声嘱咐了一句,翻身下马。
他将身形隐入林间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朝着山寨的方向潜行而去。
越是靠近山寨,陈远的心头就越是沉重。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当他悄然摸到山寨的外围,攀上一棵大树,朝寨墙内望去时,陈远整个人却愣住了。
预想中的血腥厮杀、敌人入侵的场面,完全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烈到几乎刺鼻的酒气,混杂着此起彼伏的鼾声,从寨子里飘散出来。
那酒气,辛辣、纯净,带着一种粮食发酵后独有的醇香。
是他无比熟悉的,高度白酒的味道!
陈远一个翻身,轻巧地跃过寨墙,稳稳落地。
眼前的景象,让他哭笑不得。
只见那些本该负责巡逻放哨的山匪们,此刻正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
有的抱着长矛,有的靠着墙角,有的干脆四仰八叉地躺在路中间,一个个睡得跟死猪一样,口水流了一地。
陈远立刻明白了。
这群没见识的土包子,绝对是把偷喝了高度烈酒!
就这后劲,他们不一杯倒才怪!
确认了只是虚惊一场。
陈远松了口气,快步朝着山寨深处,那个专门用来酿酒的院子走去。
刚一进院门。
便就看到柳青妍正站在院子中央,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手足无措。
而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冯四娘醉眼迷离,半趴在桌上,脸颊坨红,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再来一碗”。
看到陈远突然出现,柳青妍像是见到了救星,脸上露出惊喜。
又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被家长抓包,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陈……陈郎,你来了!
“我……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今日第一批酒酿好,开了坛,香气实在太浓了。
“他们……他们就非要尝尝,结果……结果喝了一碗,就全都倒下了……”
陈远没有先去理会她,而是快步走向一旁的酒窖。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更加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他点亮火折子,借着微光看去。
只见那几个巨大的酒瓮里,酒水只是少了一小部分。
陈远松了口气。
还好,损失不大。
这烈酒的后劲远超这个时代所有人的想象。
估计那些喽啰一人尝了一两口,就集体“阵亡”了。
陈远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水囊,走到冯四娘身边,扶起她,将水囊凑到她嘴边。
“喝点水,解解酒。”
这水,自然是他那小菜园里的井水。
冯四娘迷迷糊糊地喝了几口。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不过片刻功夫,冯四娘眼神中的迷离竟迅速褪去,混沌的意识也清醒了几分。
她晃了晃还有些发沉的脑袋,看着眼前的陈远,愣住了。
“陈……陈郎?我这是……”
一旁的柳青妍,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解酒水?
药效也太快了吧!
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陈远那张严肃的脸给吓了回去。
“胡闹!”
“你们知不知道,这批酒有多重要?”
陈远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并没有过多责怪,而是郑重解释道:
“十五日,我的酒楼就要重新开业。
“这批酒,是能否一炮而红的关键,绝对不容有失。
“你们可知,为了这一天,我请了多少达官显贵,文人雅士?
“若是开业当天拿不出酒来,我的脸面,整个招牌,就全都砸了!”
冯四娘和柳青妍从未见过陈远如此严肃的模样。
两人都吓得低下了头,心中充满了愧疚与担忧。
“陈郎,我们错了……”冯四娘酒意全无,满脸懊悔。
“是我们没看管好……”柳青妍的声音带着哭腔。
陈远见状,心中的火气也消了大半。
“此事不怪你们,是我想得不周。”
陈远摆了摆手,放缓了语气,
“时间紧迫,我不能在此久留,必须立刻将酒运回齐郡。
“你们放心,等我开业之事忙完,定会回来看你们。”
冯四娘和柳青妍听闻他要立刻就走,刚刚还因为愧疚而低垂的脑袋,猛地抬了起来。
两双美眸中,同时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与幽怨。
陈远做事爽利。
说完,便立刻转身走出院子,招呼等在山下的亲信汉子们进寨。
“动手!把酒都搬上车!小心些,别洒了!”
在陈远的指挥下,汉子们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用特制的绳索和木架,将这几巨瓮清冽的佳酿,小心翼翼地从酒窖中抬出,稳稳地固定在板车上。
整个过程,动作麻利,井然有序,没有丝毫拖沓。
装车完毕。
陈远与两女匆匆告别,甚至来不及多说几句温存的话,便翻身上马,带着满载佳酿的车队,踏上了返回齐郡的路途。
车轮滚滚,尘土飞扬。
冯四娘和柳青妍站在山寨门口,久久伫立。
直到那车队彻底消失在山路的尽头,再也看不见一丝踪影。
“唉……”
柳青妍幽幽一叹,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担忧。
“四娘,你说……陈郎身边,是不是有很多女人?
“你说,他会不会……会不会把我们给忘了?”
冯四娘闻言,原本失落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桩上,冷哼一声。
“忘?这臭书生他敢!
“不过……你这话倒提醒我了。”
冯四娘转过头,看着柳青妍,认真道:
“青妍,我们不能再这么被动地待在山里等了!
“男人,是需要看的!你看紧了,他就是你的。
“你看松了,指不定就成谁的了”
“这山寨,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我们当什么了?想起来就尝一口的后院菜吗?”
一番话,说得柳青妍也攥紧了拳头:“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冯四娘脸上露出野性十足的笑容,“他不是十五开业吗?”
“咱们也去!”
“一方面,是去给他捧场,让他看看,我们也不是只会在山里待着的村妇!
“另一方面,也是要去认认门,会会那些‘姐妹’,让她们知道,陈郎的身边,还有我们两个人的位置!”
柳青妍先是一愣,随即,眼中也燃起了一股不服输的火焰。
“好!我们去!”
……
翌日清晨。
陈远带着满载佳酿的车队,顺利返回齐郡。
他没有片刻耽搁,立刻将王朗、叶家三女、公孙烟和程若雪,全都召集到了“东溪记”的后院。
“都来看看,我给咱们酒楼带回来的镇店之宝!”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
陈远亲自上前,揭开其中一坛酒的红色封泥。
“啵——”
一声轻响。
下一刻,一股无法形容的、醇厚而霸道的酒香,猛地从坛口喷涌而出!
那香味,纯粹、浓烈,仿佛凝成了实质,瞬间笼罩了整个后院!
王朗只是闻了一下,便激动得满面红光。
陈远为众人分别倒上一小两。
王朗颤抖着手,端起那杯“惊雷火”,一饮而尽。
“哈——!”
一股火线,从喉咙瞬间烧到胃里,紧接着,一股热气直冲天灵盖!
那酣畅淋漓的快感,让他整个人都精神一振!
“好酒!绝世好酒!”
王朗激动得满面红光,他指着那几瓮酒,声音都在发颤。
“东家!有此神物,何愁大事不成!
“此酒一出,必将成为我‘东溪记’的传世招牌!
“那些达官显贵,怕是要为了这一杯酒,挤破了头!”
叶家三女和公孙烟等人,受不了惊雷火的霸道。
但绕云流的绵柔甘醇,回味悠长,也让她们惊喜连连,彻底被前所未有的佳酿彻底折服。
对即将到来的开业,信心瞬间暴涨到了顶点!
接下来的数日。
随着十五之期日益临近,整个齐郡的气氛,变得空前热闹起来。
公孙大家的人脉,开始展现出惊人的能量。
一辆辆华贵的马车,从北地各州而来,停在了齐郡城外。
车上下来的,无一不是名动一方的文人雅士、名门望族。
王朗展现出了他卓越的管理才能,将这些贵客的食宿,安排得井井有条,直接包下了城中最好的几家客栈,让所有贵客都感受到了宾至如归的尊重。
“东溪记”的声势,一时无两。
然而,就在此时。
作为竞争对手的“聚仙楼”,也展开了声势浩大的反击。
他们竟在酒楼门口搭起了高台,每日向过往的百姓,免费派发开业当天的五折餐券!
一时间,聚仙楼门口万人空巷,队伍排出了几条街。
无数百姓交口称赞,“聚仙楼”乐善好施的名声,在民间风头无两,甚至隐隐盖过了“东溪记”。
后院内。
程若雪看着外面那热闹的景象,急得直跺脚。
“陈大哥,他们太卑鄙了!
“这根本不是做生意,这是在用银子砸名声啊!完全不计成本!”
叶家三女和公孙烟也是眉头紧锁。
对方的手段虽然简单粗暴,但却异常有效。
王朗也是紧锁着眉头,道:
“东家,此事……有些蹊跷。”
“哦?”陈远看向他。
“聚仙楼以前虽是咱们齐郡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但其东家我也认识,不过家底绝没有丰厚到如此地步。”
王朗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像这样不计成本地烧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的背后,有人在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