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转过头看着楚临渊,这位公子脸上有个刀疤,看着比一旁的公子更有压迫感,他立刻回道:“这段时间,津州城里多了很多兵,恐怕得有好几万。本来津州是鬼戎的三殿下恽锡在打理,这些天,阮林突然来了,他一来就夺了恽锡的权,恽锡现在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藏着呢,有可能回楚云山了。”
韩希臣问:“阮林是最近才来的?一来就到了张家?”
店小二道:“是啊,阮林和张家的关系好像很好,经常去他们家……”
楚临渊和韩希臣正在认真听店小二说话,他却突然住了口,他不解地顺着店小二的视线看了过去——店门口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一身黄缎锦袍,头上带着一个乌纱帽,手里握着一把扇子,长的是眉清目秀,神采奕奕。店小二给韩希臣使了一个眼神,立刻躬身到了那少年面前:“哎哟,张公子又来捧场了,您喝点什么?”
“新茶给我来上一壶。”
那年轻人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了,坐下的瞬间朝楚临渊和韩希臣这里瞥了一眼,接着他又道:“今天店里来新客了,我请他们喝茶吧!”
店小二:“得嘞,张公子您大气!”
说完,他又给楚临渊和韩希臣添了一壶新茶。韩希臣看着那茶不知该喝不该喝,楚临渊却不以为意地拎起茶壶给自己满上了,他只能学他的样子给自己满上。
楚临渊抿了两口茶,突然扭过头冲着那张公子一拱手:“多谢小兄弟请我们吃茶!”
韩希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要知道张赫可是见过楚临渊真面目的人,此刻还不知道张家是敌是友,这万一要是给他认了出来,他们可就出不去了。
这紧张也是一瞬间的,因为张赫根本没有认出来。
楚临渊端起茶盏坐到了张赫的对面,笑道:“小公子,我们远道而来,你请我们吃了茶,让我们也尽尽情谊,请你吃个饭。”
张赫喜笑颜开,对楚临渊鞠了一礼:“这位兄台不要客气,还请与我同坐,碰巧我也没吃呢。”
说着,张赫唤来了店小二让他尽快上菜,韩希臣也跟着坐到了楚临渊身旁。
楚临渊道:“公子可是津州人?家住在这附近吗?”
张赫完全没注意到对面二人眼里冒出的精光,他笑着指着不远处的房屋对楚临渊道:“那就是我家,我从小就是在津州长大的,一次远门也没出过。”
顺着他的手指,楚临渊探头看了看,然后故作惊诧的问了一句:“咦,小公子,你家有客人,怎么你不在家里陪客,反而出来吃茶?”
听他这么一说,张赫连忙摆摆手叹了一口气,抱怨道:“唉,别提了,我那个师兄最近常来我家烦我,我都要被他烦死了,便托我母亲跟他说我不在,自己偷偷溜了出来。”
楚临渊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笑着拍了拍张赫的肩:“你师兄还经常来看你,这是多好的事,你该珍惜啊。昔年我跟着师父学艺的时候,我大师兄动辄对我打骂,不欺负我就是好的了,哪敢奢望他来家里看我。”
韩希臣默默喝了一口茶,楚临渊还真是见人是人,见神是神,见鬼他自己就能扮成鬼,他哪里来的大师兄,又有谁敢动辄打骂他?他这骗人的招数比贺明秋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光看他那个苦大仇深的表情,他都快信以为真了。
张赫果然上当了,他苦着脸开始倒苦水:“兄台,我不比你好到哪里去,我师父一直嫌我笨,师兄也嫌我笨,还说我不像是我娘亲生的!兄台,你听听这话,这是人说出来的吗,我不是我娘亲生的,那我是从哪里来的?真真是气死我了,所以,我不爱见那师兄,看见他就烦!”
韩希臣跟着装出惊讶的表情,他惊呼一声:“怎么会,我看小公子你一表人才,他们怎么能这么说你!”
张赫像是终于找到了能倾诉的人,他倒豆子一般说出了自己的心事:“就是,当初是他们非要逼我拜师的,我跟他们说过我不是读书的料,怕辜负了他们的才学,可他们不信,硬是逼着我拜了师。如今我学不好,整天指着我骂,训我,说我不成器,唉,真是累死人了,小爷我就想摆弄个花草,听个戏唱个曲儿,怎么就这么难呢!”
话到此处,楚临渊全明白了。
当初他和沈淮安离开津州之后,有人看中了郑沅榕国后裔的身份,进而把目光放到了郑沅的儿子张赫身上。榕国人曾经先后培养过两代帝师,两任阁首,那人便认为同为榕国后裔的张赫也一定不会比苏衍和傅霈行差到哪里去。于是,他强迫张赫拜了师,并传授他一身本事,可张赫实在不是可造之才,有苏衍和傅霈行摆在前面,非沈淮安这样的少年才子,谁又能让那位幕后之人满意呢。
那位幕后之人是张赫的师父,自然也是阮林的师父,在鬼戎的地界上,除了顾沉,没有人能担得起阮林的师父。所以,楚临渊断定,张赫口中抱怨的那个师父一定是鬼戎的军师顾沉。
楚临渊道:“做师父的,总是希望自己的徒弟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责备你也是为了你好。”
张赫摆摆手:“非也非也,我幼时曾遇到过一个长我四五岁的老师,他对我就没有诸多要求,整天带我摸鱼遛鸟捉蝴蝶,但是我发现和他待在一起,背书都能记得很牢,我现在还记得他曾经给我教的东西!”
楚临渊眼神闪过一丝亮光,韩希臣扭头看了他一眼,他知道,张赫说的这个人是沈淮安。
韩希臣道:“是吗?还能遇到如此有趣的老师?”
张赫整张脸上都溢出了光彩:“是啊,他姓沈,我好多年没有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身体好了没有。”
韩希臣心道:“好了,不仅好了,还能与人厮混呢。”
三个人正说着话,店小二把饭菜送了上来,筷子还没动两下,门口就传来一声轻喊:“师弟,出来!”
张赫眉毛拧成了一团,双手捂住了脸,他很是颓败的放下筷子:“唉,我师兄找来了,你们先吃,我看能不能打发他。”
对面二人身体一僵,有个低沉的男声在外面喊了一句:“赶紧给我出来,不然我就把这家店拆了。”
“来了来了。”张赫慌忙从凳子上站起来,“告辞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