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人命关天。
有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
杀姐之仇,不共戴天!
王家村村外的乱葬岗,来了一群人。
几只野狗正围着一个棺椁转,饥饿让狗发疯似的,不断用利爪抓挠棺椁。
见来了人,野狗被一阵追赶离去。
夕阳即将落山。
棺椁前走来一双三寸金莲。
细看那双弓鞋,确实弯弯三寸长,蓝帮绣粉色玫瑰花,煞是好看。
“姐姐,你好可怜,死了都没一口厚实的棺材。”
“他赵家人,真是缺德到家了,竟赔了一口透风的薄棺材”。
“这是赵家大东家起了善心,念在咱族人在赵家店铺做事不错的份上,给了口棺材,那总比一张草席强得多,不至于还没下葬,就先供野狗饱餐一顿。”族长王福才道,声音中多半是阴冷。
他捂着鼻子,烦透了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非要见什么死者一面。
“给我打开,我要看看姐姐,我不信姐姐会自杀!”
王福才对旁边两个年轻族人一挥手:“给她打开,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真不知好歹,非要开什么棺,看什么最后一眼,哼,看后赶快埋了!”
“小乔,你,你这是在干什么呀!”旁边的中老年男子一脸苦丧,哆嗦着嘴唇,“这可是你姐姐的棺椁……”
两个年轻族人嘴里不情愿骂道:“真他妈晦气,给死人开棺,还是个不得好死的贱女人……”
王福才没等他们说完,上前就抽了他们一人一嘴巴子:“混账东西,说什么,赶快开棺!”
棺盖一下被挪开了。
一只雪白的手放在棺板上,小乔弯下腰去看去。
她哭泣:“我不信他们的话,姐姐,我要你亲口告诉我真相……”
“他们有人说,你是病死的,有人又说,你在赵家大院里做了丑事,没脸见人,自尽身亡的……看!”
棺中的女子,脸青黑,嘴角还有呕吐物,下颚脱落,眼睛还睁着,睁得特别大,死不瞑目。
小乔踮起脚尖,眼睛靠近死者脸部,仔细一看,又发现脖子上被手掐留下来的淤痕,左右痕迹极不对称,显示了一种谋杀的死亡。
“你们过来看看,都看看!”小乔对众人喊道,她像是终于找到了真相,“看看她脖子上手掐的痕迹,还有她的脸,你们谁能告诉我,一个人,自己怎么喝了毒药又把自己掐死?”
没人能回答。
甚至没人敢看一眼死者的惨死面孔。
如今这姐妹,一里一外,棺中的那个,也不知道生前服过什么毒药,死后奇丑,穿着布衣,掉了下颚的模样俨然一个魔鬼。
而棺外的那个,眼神似个女魔头,黑白分明的一双闪亮瞳孔,直盯着你时,让人浑身发毛。
“难不成是姐姐冤魂附在了妹妹身上了?”不少人如此想。
“爹”小乔恨恨的目光定格在中老年男子脸上,“杀姐姐的凶手是谁?你为何不过问?为何不为姐姐讨个说法?”
“是……”中老年男子似乎想说什么,但犹豫片刻,最终无奈低下头,“哪有什么凶手,你姐姐是自杀的!”
随之,不少人纷纷七嘴八舌。
“对,她就是自杀的。”
“一个不守贞洁的女人,要是不自杀,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还要让我们全族人陪她一块蒙羞?”
“死得好!”
“姐姐做出丑事,妹妹也好不到哪里去,居然还开棺,不让死者安息,王福宝,这就是你管教的好女儿?!
王福宝闻听一愣,这事若惹起族人众怒,就无法收拾了。
他急忙来到小乔面前,甩手就是一巴掌。
“逆女!”他在小乔后脑勺上一拍,“还不快跪下,求族长饶恕!”
可小乔跟一根木棒似的,腿不肯弯,更不肯跪。
“跪下!”众目之下,王福宝只觉自己颜面丢尽,一怒之下,直接抬脚往她膝盖窝里踢去。
小乔被他踢得扑通跪下了,但马上又爬了起来。
“爹,我凭什么要跪!我姐是被害死的,她死得冤!”乌黑的鬓发顺脸颊垂下,遮盖了她美丽的桃花般粉面和气怒神情,冷冰冰声音从樱桃小嘴里发出。
“你难道不知道吗?姐姐是如何被族人逼进了赵家大院的!如今被人非礼后害死,族人不能给她讨个公道,我为何要磕头道歉?磕头有用吗?”
“那是……那是你姐不听爹的话,自寻死路,与他人无关。”
“你就是个窝囊废!你是爹吗?”小乔怒声道,将脸侧了过来,只见一双美目,泪珠滴滴。
“你不要再闹了,好不好,我这是为你好……”王福宝被女儿一通责问,哭丧着脸道。
他何尝不知大女儿死得冤,可自己无钱无势,又无凭无据,如何给女儿伸冤,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不,只有姐姐才对我好!”小乔冷笑一声打断他,“我一直在等姐姐回来,她进赵家大院之前跟我说,她一定会回来的……”
一入豪门大院,庭院深深,大院里的女人也分三六九等。
王氏家族也不是什么大族,不过是依靠着赵家店铺经商,经营一些小店铺而已。
小乔的爹是族长的叔兄,但她爷爷是曾爷爷的妾所生,而族长的爹是曾爷爷妻所生。
所以姐姐大乔纵有姿色,进赵家大院之后也只能是做活的仆女。
院里院外两个世界,小乔不知道姐姐在大院中经历了什么境遇。
只知姐姐在麦收季节的时候进了大院,然后躺在冷冰冰的薄棺材里被抬了回来。
还说什么是赵家大东家开了恩,否则早已扔进了乱葬岗喂了野狗。
为什么姐姐脖子上有手印,嘴上有中毒后的呕吐物?
这手印的主人,还有下毒药的人到底是谁?
“我要进赵家大院。”小乔闭了一下眼,再次睁眼时,眼中放射出坚定不移的光芒,“爹,你不告诉我凶手是谁,那好,我去查明真相,为姐姐讨个公道!”
“胡闹!”王福宝气得胡须开始抖颤,“小乔,你那是自寻死路!”
从小到大,姐姐都比她聪明机灵,相比之下,她只是一个缩身在姐姐身后,需要姐姐保护的小跟班而已。
连姐姐都在那赵家大院里出了事,她呢?她就一定能安稳活下来,还能查清真相?简直是痴人说梦!
“认命吧,这事就到此为止吧。”王福宝放低了一些语气,劝慰道,“让你姐安息吧。”
“安息?怎能安息?她连祖坟都进不了,能安息了吗……”小乔目光坚毅冷冷,尖叫着。
一声声尖叫,令人感到凄厉刻骨,头皮发麻,众人忍不住抬手捂住双耳。
随后是沙哑的悲哭声:“我可怜的姐姐,她死得冤啊!她安息不了的……”
众目睽睽之下,她又哭又叫:“我要进赵家大院,我一定要为姐姐讨个说法,否则我死不瞑目……”
姐妹俩如同并蒂的莲花,自然并蒂而生,也会并蒂而死。
“姐姐既然冤死,我也不能偷生……”
“疯话!全是疯话!她这么疯疯癫癫地进去,会惹祸的,不如……
族长王福才训斥着,走到王福宝身边,以手掩嘴,对他耳语几句。
王福宝神色复杂,听到最后,愣怔良久,长长一叹,点了点头。
王福才一挥手,紧接着两个人来到小乔身旁。
她抬起头,愤愤然看着他们:“你们想干什么?干什么?”
没人搭理她,两双大手一起朝她伸过来。
她哭闹着,挣扎着,被拖上了马车,回了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