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随处可见的漂亮妞,随处泛滥的爱情。却唯独容易缺少了情爱里本不该缺失的那份责任感、安全感。
勤善院。
“你说什么?”
三爷坐在床沿,面色难看:“你说小乔已经回如意院了?什么时候?她不是还病着吗?”
“回三爷,小乔姑娘已经大好,前天下午就回了如意院。”张管家小心翼翼回道。
三爷一听,气怒不已,又摔碎了一只茶盏,屋中的人立时低头静立。
“她明明在我之后染病。”三爷冷冷道,“为何还能比我先痊愈?”
“这……”张管家心里一抖,略一迟疑,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又不是先生,便撒谎道,“霍先生说,小乔姑娘岁数小,好得快些。”
“胡说,不可能,她定是从头到尾都没病,她是在装病!”三爷怒道,“叫她马上滚过来,这一次我一定要亲手打她的板子,绝不轻饶!”
张管家一愣,三爷又耍上脾气了,这是怎么啦……
“三爷这是怎么了,发这样大的脾气?”一个温和的声音随后响起,听声知人,大家循声望去,对方的笑容让人瞬间安下心来。
在这大院里,三奶奶的笑容总是有安定人心的一股魔力。
就连三爷,看见她的温馨笑容,怒气立时去了一大半。不得不服气,小东家三奶奶就是大东家的贤内助。
只听三奶奶微笑道:“我一路过来,听见院里人都在夸赞三爷。”
“哦?”三爷一愣,也不觉得意外似的,因为他自我评价,他这个大东家当得还算合格,淡淡问,“他们说了些什么?”
三奶奶在床沿坐下:“说的最多的,就是小乔姑娘虽然为治病冒犯了您,但她作为一个仆女,也是有点过分了,可您却丝毫不计较,是个宽宏大量的好东家!”
三爷一听,面色诡谲,心里不悦,却又无言以对,烦人!
“您不但不责罚她,在知道她被传染后,还特别关心她,让霍先生给她精心治疗,这样的好东家,千里难寻……”三奶奶一脸真诚道。
“好了!”三爷再也听不下去,开口打断她。
三奶奶便不再开口,笑吟吟看着他。
张管家细细打量二人的脸色,见两人都不开口,只好开口道:“三爷,那小乔还要不要……?”
话没说完,张管家直觉自己失口了,马上刹车,但也晚了。
三爷不好对三奶奶发火,见他撞自己枪口上,马上将火撒在他身上,怒气道:“你耳聋了吗!还是听不明白!人家口出恶言,是为了给东家治病。得病,是因为被传染,就算说出去,人人赞她是忠心的好仆人!更何况,她病都好了,还有什么把柄可抓!我若现在惩罚她,我不就真成了不识好歹的人,我才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说着说着,他脸色露出一丝苦色,仿佛喝了一口黄连药汤。
真真是苦不堪言!
张管家心里更苦不堪言,我这是招谁惹谁了,今天这么倒霉!但只能憋在心里,苦啊!
但他确信一点:“如此看来,那小乔姑娘可不是一般人,能成大事,但也能坏事,以后对她的事小心点……”
“为了庆贺三爷身体痊愈,我准备送三爷一件礼物。”
三奶奶将小乔、佳蕙和彩云三个贴身丫鬟叫到跟前,“你们替我选一选,看看哪幅刺绣画比较好?”
展在大家面前的是两幅刺绣画。
一副梅花绣画,据明朝画家陆复的《梅花图》而绣:大雪围林僵叶木,老梅潇洒正开华。
另外一副是美女朝仙绣画,据明朝画家张灵的《朝仙图》而绣:美女仪态端庄稳重,娴静秀美,无粉艳妖冶之容,脱尽脂粉香艳气息。
明眼人一看,绣艺都不错。
由此看来,三奶奶可是多才多艺的大家闺秀。
彩云抢先道:“自然是这幅梅花绣画好,是李掌柜送来的画,当然是好的了!”
此话直截了当,没有一字评点不说,却说画,不说刺绣,话里的心意明显透露出对李家才的心慕之情。
三奶奶淡淡瞧她一眼,这丫头就是个直肠子,看上家才也是正常,这大院的丫头哪个不心慕李家才。
她目光转向小乔:“小乔呢?”
“三奶奶。”小乔想了想,道,“让我来选,就选这朝仙绣画。”
“为什么?”三奶奶追问。
“这绣画是您亲自所绣,而且绣画上的朝仙美女端庄秀美,有几分像您。”小乔笑道,“每当三爷在勤善院看到这幅绣画,就会想到您,挺好的。”
她这明显也是讨好,与彩云明显不同的是,她字里行间满满真切,且讨好的人就是自己真心敬重之人。
最后,三奶奶决定献上《朝仙图》绣画。
因此事,彩云与小乔之间又生了嫌隙,只是今时不如往日,可以说,小乔已取代了她,成了如意院最受宠的两大丫鬟之一。
如今三奶奶亲自教小乔读书写字,两人名为主仆,实际上确有了师徒之谊,感情之深,非比寻常主仆。
彩云是个心直口快的姑娘,没有坏心眼,人品没问题。可她身为奴仆,一旦不被主人看重,难免不心情郁闷,言行也难免有了不少差错。
这不,当天前来如意院拜见的翠珠、小婉两位姑娘就遭到了彩云的无礼拒绝。
翠珠名叫王翠珠,她的父亲是赵家一个布庄店铺的管事,人长得俊俏且机灵,进院两年后成了大姨奶奶周丽花的心腹大丫鬟。
小婉名叫陈小婉,父亲是赵家一个农庄的管事,她人长得也不错,且性情乖巧,不知怎的,竟被任性霸道的周丽花看上,成了她的大丫鬟,也许是周丽花需要一个乖巧的丫头伺候在身旁,能受到些感染,养养自己性格中缺少的柔耐性。
“三奶奶不在。”彩云对眼前两位同行冷冷道,“你们请回吧。”彩云自然看不上三爷妾室的丫鬟,总感觉自己地位高她们一等。
仗着大姨奶奶的受宠得势,从未被其他同行如此轻待过,翠珠面色陡变。
而乖巧的小婉悄悄塞了一块银子进彩云手中:“彩云姐姐,翠珠姐姐的家人特意托人从贵州带来大方天麻给三奶奶,还请您进去禀告一声。”
彩云颠了颠那银子的分量,然后一脸不屑丢回小婉,毫不掩饰轻视神情:“如意院什么好东西没有,区区大方天麻罢了,有啥稀罕的?”
“你……”翠珠见她如此狗仗人势,不由得有了怒气。
小婉忙拉住她的胳膊,轻轻摇摇头:“知道了,彩云姐,我们告辞了,改日再来向三奶奶请安。”
回去路上,一向温和娴静的小婉也忍不住抱怨道:“我分明听见正堂里有声音,彩云却一口咬定三奶奶不在,她怎能如此欺骗我们?”
翠珠冷笑一声:“哼,有什么了不起,瞧不起我们,好啊,大姨奶奶早晚会上位的,咱们走着瞧!”
“小声点,别乱说。”小婉急忙低声道。
彩云却不知道,她因心中郁闷耍性子,无意之中便得罪了大姨奶奶身边人,就等于得罪了大姨奶奶。
作为主人,三奶奶太放纵仆人,可不是明智之举。
彩云心中总觉得憋屈,不是恨小乔夺了自己的位置,就是怨三奶奶不识人,亏了自己的忠心,心里总琢磨着怎样才能重夺大丫鬟地位。
几日后,三爷在前院迎客厅设宴,庆贺他身子痊愈,也借此感谢大家对他生病期间的关心照顾,促进族人和睦。
宴会挺热闹的。
三奶奶的《梅花图》绣画,得到了三爷和族人的赞赏,展现了三奶奶聪慧多才的过人之处。
可这次最夺目的一位却是大姨奶奶周丽花。
这样的场合,她总是不失时机地将大家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
这次却不仅是因她流光溢彩的美艳外貌,而是令三爷惊喜十分的礼物。
年久的小木剑、大木刀、四书五经书、算盘等,在七个大小不一的少年孩童形神逼真表演下,顿将那副《梅花图》绣画比了下去。
三爷看着这些旧物,看着孩子们的逼真表演,竟楞楞出神,一下子掉进了往昔的回忆里。
这些是祖父在三爷小的时候,教他读书、练剑、算账等用过的旧物,希望他长大能科举成功或经营生意,对他寄予厚望,尤其是那《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的读书声,至今仍是他最美好的回忆。
“丽花真是有心了,你把这些旧物收拾出来,我很高兴,你要替我好好保存。”三爷叹了口气道,没能科举成功而光宗耀祖,倒成了他的终身遗憾。
“是,三爷,丽花明白。”周丽花柔声道,目光中满是痴爱。
谁都看得出来,这次宴会的礼物是大姨奶奶周丽花拔得头筹,最得三爷欢心了。
另外叫大家惊讶的是,素来霸道的周丽花竟一反常态,主动和丫鬟分享三爷的宠爱。
“三爷,不止我为您的贺礼费了心思,这翠珠也为此贺礼尽心了。”周丽花笑道,“翠珠还给您准备了礼物。”
“翠珠?”三爷一愣,这丽花今日为何礼让丫鬟,平时她的丫鬟多看他几眼,就会受到她的训斥,真是难得!看在她礼让的份上,又向对方微笑频频点头。
彩云见此,心里咯噔一下。
翠珠?难道她那天来见三奶奶是关于贺礼的事……不可能,她怎么会帮助三奶奶……
可她一个丫鬟,怎么会得到霸道大姨奶奶的允许而敬献礼物呢?是不是大姨奶奶故意为之,为何……
更不可思议的是,翠珠献上的是一个玉石南极仙翁雕像,玉石南极仙翁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仙翁手上的仙桃是单体,据说是元朝著名道人张志纯的南极仙翁雕刻作品之一,且是唯一仙桃单体的南极仙翁作品。
“三爷。”周丽花借机献媚道,“我听说,老太太一直在寻找单体仙桃的南极仙翁?”
“你们有心了,了不起,我替老太太谢谢你们。”三爷开心赞赏道。
此物一定能得到老太太的欢心。
翠珠这丫头倒是个有心之人,大姨奶奶主仆二人的美意,让三爷自然欢心不得了。
三爷转头对三奶奶道:“月姬,除了这尊南极仙翁,你再从其他礼物当中挑选出几件好的,一并给老太太送去。”
“是。”三奶奶微笑道,将不悦藏在了心底,一个下人的礼物都比过自己。
与祖太爷旧物和单体南极仙翁雕像相比,她的梅花绣画顿时显得那样平常无奇,三爷只扫了一眼,便丢在了脑后。
难道三爷看不出三奶奶的心意:祝愿他如傲雪梅花一样潇洒开华。
或许是他见过的明朝名贵的顾绣太多了,也不在意了。
可这毕竟是三奶奶的精心刺绣,代表着她的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