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泽站在天牢门前，久违的阳光刺的他睁不开眼。
两个衙役坐在枣红大马上，长长的粗麻绳牢牢束住他的双手，似乎是受了特别的关照，衙役并没有难为他，任由他站在那里，望向明媚的阳光。
青年站在光里，那一瞬间，桐泽突然百感交集，他的身上有光辉，那光辉是大晟的希望。
“什么？”
桐泽逆着光，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青松找到了，你不是要找他吗？”顾星夜表情淡淡的，一脸的风平浪静：“我想着，既然你想见他，总要在流放之前见一面的。”
“？我要找他？”桐泽一脸问号，青松？宋煜之前的长随？可是他什么时候要找过青松？他找青松干啥？
“爷！”
还没待桐泽想明白，一个年岁稍长的青年就突然扑过来，抱着桐泽就开始哭天抢地，桐泽手足无措的看着抱着自己痛哭流涕的青年，他这样子怎么看怎么像在参加自己葬礼？
桐泽不耐烦的推开他，这才仔细打量起青年来，普通的面目，一脸的憨厚，终于和脑海中某些身影重合起来：“青松？”
“爷，是小的，”青松抹了一把泪：“爷，小的再也不离开您了！”
眼见青松说着说着又要哭，桐泽不由头痛，一个大男人，怎么眼泪这么多，他皱着眉：“你怎么来了？”
“是……是陈大哥找到小的的……”青松抽抽噎噎的，一点都不像五大三粗的老少爷们：“就是当初世子爷身边的那个陈靖……当初小的不愿走，爷非要放小的走……爷，您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顾星夜微微皱眉，打量着桐泽，桐泽却有些头痛，扬了扬被缚住的双手：“青松，你来送我，我很高兴，且好好过你的日子去吧……”
青松的眼泪哗的一下落了下来，桐泽不得已，只能强硬的转开话题：“青松，你从哪里来？”
青松抽抽噎噎的：“建章。”
“沿途所见如何？”
“战乱刚结束，但是官府处理有序，虽然有些地方依然闹着饥荒，但是州府开仓，还有不少士兵帮忙垦荒种地，百姓倒不至于饿死，来年开春应当就好了……”
桐泽点点头：“如此甚好，你如今脱了奴籍，好生过日子去吧。”
青松的眼泪又要滚出来，桐泽笑了笑：“我要走了，你且去吧。”
“多谢侯爷费心了，宋某感激不尽。”
顾星夜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宋煜额前的伤疤上，暗红的痕迹，有些触目惊心，他心中微滞，终究是他拦的不够及时，还是伤了那张白皙的面容。
桐泽却笑了笑，十分灿然：“差役大哥，咱们走吧！”
“爷！”
“爷！”青松又哭了起来。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
“江湖路远，咱们后会无期！”
他没有回头，他的前方，是几千里跋涉，他没有时间也没有气力回头看一眼，前面，是宋煜的终身梦想，是他的夙愿，他要一步一步的走向那里，活着，并且要好好的活着，亲眼看到匈奴被赶出狼居胥，亲眼看到漠北再次回到大晟的怀抱！这样他才能完成宋煜的遗愿，回到自己的世界。
“宋煜平常唤你阿青？”
顾星夜目光沉沉的看着桐泽消失的方向，黑亮的眸子里看不情绪。
“啊？没有啊，”青松有些懵：“爷向来唤我青松……”
顾星夜疑惑的扫了他一眼，突然生出几分怪异之感来，他看着还在擦眼泪的青松：“宋煜咎由自取，你不必伤怀。”
“谁说的！你懂什么！”青松脱口而出，瞬间有些讪讪，改口道：“爷虽然做了很多错事……但是是个好主子……”
顾星夜眸中寒光一闪，一道银光已经架在了青松的脖子上：“走吧，青松，去侯府里做做客，你自然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青松后背一凉：“侯爷！”
而这一切，忙着赶路的桐泽毫无知觉，他正坐在异乡的凉亭里，慢慢啜着一碗清水，而另一边的茶棚里，一个衙役将茶碗重重的摔在桌子上：“这天下谁不知道宋煜此人贪赃枉法、利欲熏心，皇上饶他一命也罢了，怎么侯爷也这般是非不分，竟然不让咱们为难他？”
“你也莫气，听说侯爷和他私交不错。”
另一个衙役稍白，口气也更温和，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侯爷这般英明神武的人，怎么就和这个人交了朋友！”
桐泽有些意外，他自然晓得两个衙役似乎并没有为难他，想也知道是受了有权势只之人的威压，他不由苦笑，托了宋煜的福气，他在这个世界虽然是个重犯，却并没有真正吃什么苦头。
“这宋煜是发配到漠北，漠北一直是侯爷的地盘，现在侯爷就这般照拂他，等到了漠北，岂不是……”
“胡说什么！”白脸衙役呵斥一声，警惕的看了四周一眼：“这样的话也说得！”
“我……我只是一时有些气愤。”黑脸衙役有些窘迫。
“侯爷如今炙手可热，可小心着吧。”
白脸衙役再不肯说话，只小口小口的喝起了茶，良久才慢慢踱到凉亭中，口气十分温和：“宋先生可还能支撑？”
桐泽点点头：“以我们这样的速度，多久能到漠北？”
衙役有些犹疑：“实不相瞒，因为先生要被拖着，所以如果真要到狼居胥，怕是要耗费大半年的时间……”
桐泽皱皱眉，大半年，宋煜的身子可还能撑到那个时候？
“如果我想早些到呢？”
“那就只能是囚车了……不过先生是重刑犯……咱们受侯爷关照不得为难先生，但是毕竟大晟律法……”
衙役有些为难，桐泽点点头：“我懂，国有国法，你是对的……你们无需顾虑我，我只想尽早到漠北……”
“漠北……这些年一直是侯爷镇守着……从老侯爷薨逝之后……漠北苦寒，又多有匈奴来犯，有侯爷镇守才好些……但是前些年，因为军饷的问题，大晟打了几次败仗，元气大损……这几年才好些，不过如今侯爷在京中，匈奴不知会不会再犯，先生，您其实不必那么着急的……”
桐泽笑了笑：“我命不久矣，漠北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