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泽看着面前闪着银光的匕首，胃里翻滚的疼痛感让他腿都要软了。
“你要做什么？”
蓄着胡须的中年人犹豫的看着一脸僵硬的桐泽，依着宋煜的记忆，这应当是新任的刑部尚书方德胜，还算清正，此刻桐泽也说不上来他的语气是好是坏，只觉很是冷淡：“宋大人莫非不知，这充军是要刺面的吗？”
“皇上下了旨意？”
“今晨皇上下了口谕，宋煜充军，发配狼居胥，”方德胜犹疑了一下，补充道：“听说是永安侯求的情。”
桐泽心中一滞，点点头：“若有幸见到永安侯，我会亲自谢他。”
牢房外，顾星夜的手紧紧攥在一起，说不出的焦躁，他不该来的，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没来由的，他又想起，那年初见，少年一席青衫，笑容温和，画面一转，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胸前挂着硕大的红花，高头大马上笑容灿烂，冲他扬扬手，让他止不住的悸动……
“我记得，当初的宋煜并不是这般……”
一声长叹从头顶传来，桐泽只觉身子一颤，似乎一股热意从眼眶中涌出，他呆愣的摸摸胸口，这才发现这股悲意竟然是从这具身体中发出的颤栗，从心里蔓延出的痛楚让他不知该如何纾解，那些痛苦的记忆，似乎都要铺面而来，不知如何才能摆脱，良久他才闷声到：“方大人，人是会变得。”
方德胜一声长叹：“宋大人，会吩咐手下下手利落些，不会给大人增添过多痛苦，报你当年的一跪之恩。”
桐泽愣了一愣，一跪之恩？他蹙了眉头，仔细看向方德胜，紫色的尚书官服穿在他的身上不是十分挺拔，但是胜在整洁，一丝褶皱也无，露出腰间一枚温润的白玉来，那纹路瞧着十分好看，但形似花草，瞧着有几分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所谓恩德，所幸不再多想，抬头望向那银光闪闪的匕首，心一横：“劳烦方大人了。”
“动手吧！”方德胜肃容道，旋即背过身去，竟是向外走去。
顾星夜躲闪不及，与方德胜撞了个正面，不由有些烦躁，脑海中又浮现出那脏污潮湿的牢房中长衫污秽的青年丞相，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一把推开怔愣的方尚书，直直闯入牢房，只见一个黑脸侍卫手持一把锋利的匕首，尖端已经没入宋煜的额头！
“住手！”
顾星夜黑着脸一脚踢开了那侍卫：“谁让你动手的！”
周遭一干人等显然是惊的狠了，方德胜连连打圆场：“回顾侯爷，这宋煜定了充军呀，今早朝的时候皇上亲自下的旨意……”
“谁定的刺字！”顾星夜一字一顿，脸色黑的能滴出水来：“只是定了充军，何时让你们往他脸上刺字了！”
“大晟律法，凡充军流放者，皆行黥刑啊，侯爷久在军中，当……”
一滴艳红的血珠从桐泽的伤口沁出，顾星夜更是烦躁：“这不用你来教我！你们且退下，宋煜受何刑罚，本侯自会亲自和皇上商榷！”
“这……”方德胜一愣，他自然知晓这二位当初颇有些渊源，只是宋煜着实谗佞专权、害人误国，顾侯爷执意庇护……
“行了，皇上那本侯自会交待！”
眼见顾星夜愈发不耐烦，方德胜无法，只能带着护卫离了牢房，一时间，本有些熙攘的牢房不出一息便空空荡荡，只余下顾星夜和还绑在行刑架上的桐泽。
“侯爷……”桐泽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腕：“其实你不必如此，大晟律法如此……”
顾星夜没有吭声，拇指粗的绳子将青年丞相本白皙如玉的手腕磨出点点红痕，他终于还是没能按捺住，亲自解了那绳子。
桐泽揉了揉手腕，宋煜这具身体虚弱的很，他也顾不得形象，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这才对青年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多谢。”
顾星夜身子一僵，良久才转过身子，声音里莫名有些压抑：“我会和皇上求情，免了你的黥刑。”
“你是新贵，朝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当初，我既然让你自求多福，就等于断了你我多年相交的情谊，你着实不必为我费心，我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你不必为我难过。”桐泽沉默了良久，才涩声道。
“我顾星夜行事，向来只求安心，”他的手攥了起来，似乎又被拉到那些令人窒息的回忆，声音也不由带了沉郁：“我如何待你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腹中隐隐的痛感愈发强烈，不过几息，那股焦灼就蔓延至全身，桐泽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来，不由紧紧攥紧了拳头：“侯爷自便。”
“你当初……当真是真心让我……自生自灭的吗？”
桐泽只觉那股痛感越来越烈似乎要将整个人都撕裂开来，他咳了两声，一股腥甜就随着气流涌了上来，他拼命压住，微微扯了扯嘴：“不然呢？”
“好，我知道了。”
顾星夜闭了闭眼，朝牢房外走去，全然没发现，他身后的青年，已经毫无形象的伏在地面，死死咬住了牙冠，直到估摸他走远了，一声呻吟才从口中滑出，随之而来的就是粘稠的液体，落在暗黄的稻草上，显得格外刺目。
这一咳就再也止不住，一声接一声的咳嗽从胸腔里传来桐泽闷闷的想，这下，是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宋大人！”
狱卒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到了，慌乱的替他拍了拍背：“你怎么样？”
桐泽痛的说不出话，豆大的汗珠落下来，他拼命抓住狱卒的手，哆哆嗦嗦的想说什么，出口的却又是一口鲜血！
狱卒猛地反应过来：“宋大人！您撑住！我这就去找大夫！”
桐泽的身子开始抖起来，狱卒一把抽出自己的手，慌乱的朝外面跑去，他痛的整个身体都蜷缩在一起，疼痛让他有些迷糊，迷迷糊糊的似乎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一只温暖的大手牢牢抓着他，他一把回握住他的手：“阿清，我不想做这个劳什子任务了！我要痛死了！”
“阿青？”青年目光沉沉，紧紧抿了抿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