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序眼眸微深，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给姜翎夹了一筷子酸笋。
这笋出自江南，最新鲜得运不过来，便换了种做法。
用来配粥特别不错，姜翎很喜欢。
“你身体可好些了。”
听到裴云序的问话，姜翎无意识地用勺子在碗里搅和了几下。
昨晚纳玛姑姑说的话，姜翎也听到了，只是那个时候她没有力气思考。
现在安静下来，摆在他们两人之间就是那个绕不开的话题。
其实她已经想好了……
“挺好的，药已经配好了，再给我几天时间吧。”
裴云序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其实他想说不用那么着急，但这蛊在一日，便有一日的危险。
他不想再看到姜翎倒在他怀里生不如死的样子。
而且，都说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
也许，说不定是他和姜翎的转机……
用过膳之后，裴云序便离开了。
他现在很忙，马上秋闱，他需要制定周密的巡逻安防计划，以免出事。
但兵部这些人老给他使袢子，说一句反驳一句，叫他们拿方案又拿不出来，叫他头疼得很。
不过，他叫凌霄送了一沓银票来。
作为购买城郊别院的资金，银杏看见了眼睛都要直了。
这何止是翻倍，简直翻了四倍了。
兴高采烈地把地契拿出去，却被退了回来。
“夫人，侯爷说随您处置，若还有需要银钱之处，尽管从公中支取，中馈之事他会尽快找人顶上。”
姜翎挑了挑眉。
她把买别庄的钱拿出来，剩下的钱和地契放在了一起。
“夫人，奴婢去还给凌霄？”
姜翎摇了摇头。
“拿上这些，还有送来的中馈钥匙，同我去蘅芜苑吧。”
“是。”
裴老夫人所在蘅芜苑大概是整个侯府最宁静、最祥和的院子了。
听说姜翎前来拜访，裴老夫人一愣。
“让她进来吧。”
姜翎一踏进暖阁，便被浓郁的热气包围了。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看向屋内的大香炉，里面正燃着银丝炭。
这还没到冬天，老夫人竟然怕冷到这个地步。
她上前绕过屏风，看见踏上的裴老夫人时，心下却一惊。
短短一月不见，老夫人竟然衰老到这个地步。
满头华发，眼神浑浊，见她进来，也慢了半拍才叫人扶着坐起来。
“老夫人，您身子可还好？”
听到姜翎问，秋嬷嬷叹了口气。
“自从知道夫人您死后……不是，坠崖之后，老夫人气急攻心，一连病了好些日子，去寺庙给您祈福，本来有好转的，但您回来之后，老夫人又病了……”
姜翎眸光微闪，秋嬷嬷这话倒好像在怪她似的。
秋嬷嬷说完也意识到有些不对，连忙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
“瞧我这话说的，老夫人是担心您，但病得起不来身，所以才没去看您。”
姜翎看向上首的裴老夫人，心中也轻叹一声。
看着人年老迟暮，总归是让人伤感的。
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再拿这些事来刺激她了，但裴老夫人已经看见了银杏手上的托盘。
“姜翎啊，来这坐……”
姜翎依言走上去坐在塌前的小凳子上，裴老夫人仔细地打量了她一下。
“看着还行，就是瘦了点，叫厨房多熬点参鸡汤补补。”
她轻轻咳嗽了两声，又示意银杏上前来，看清托盘里的东西。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中馈之事？老身是管不了，你要不想管，就叫云序找人来管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拍了拍姜翎的手。
“好在是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好过日子。”
姜翎看着她浑浊中透着认真的眼睛，鼻头一酸。
即便两人的关系这七年来算不上好，但面对着生老病死，她还是会心疼老夫人。
她和裴云序的事就不告诉老夫人了。
“老夫人，您好好养身子，我今日来，其实还有一事……之前给您的那封和离书，您还留着吗？可以还给我吗？”
裴老夫人以为她要回那封和离书，是想和裴云序好好过日子。
闻言病容都亮了几分。
“好孩子，你坠崖失踪的时候，我以为你死了，才把这件事告诉了云序，估计他已经烧掉了，别想那么多，你们现在好好的就行。”
姜翎微微皱眉，她坠崖的时候裴云序才知道和离书之事？
那……
他之前一直不知道她要和离这件事？
难怪，他一直觉得她在无理取闹，在要挟他。
像是被命运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姜翎嘴角溢出一丝苦涩。
所以一直都是她单方面的在逃避？
可是他知道了，也没有跟她说过这件事。
是装不知道还是觉得无关紧要？
姜翎觉得是后者。
就算她写了和离书，就算她逃过一次。
但对他来说，他心中仍旧笃定，姜翎离不开他。
就像姨母进京，他笃定她会找他帮忙。
他设的局，让姜翎心甘情愿往里钻。
那她设的套呢……
老夫人说了几句话，心力便有些不济，喝了药便又睡下了。
回房的路上，银杏忍了又忍，但是没忍住，眼冒星星地问道。
“夫人，您真的写了和离书？可太厉害了。”
姜翎微微一愣。
“写和离书就叫厉害了？”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脱离家庭，您在侯府磨合了七年，最后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怎么不厉害呢！”
听到她夸奖，姜翎不禁一笑。
是啊，她被牵扯住的那七年，犹犹豫豫，顾头顾尾。
其实她也才二十四岁，很多事都还可以从头开始。
“把东西送到侯爷书房去吧，叫守门的亲卫送进去。”
银杏应了一声，往书房去了。
姜翎往主院走去，回廊之上。
刚刚下学的裴砚书和裴玉儿被小厮簇拥着走了过来。
裴玉儿手中拎着一个别致的风车，那风车之上每个尖尖头都挂了一个活灵活现的小动物。
风一吹，便转了起来，看着十分可爱。
但行至水榭，裴玉儿瞧见姜翎，一愣，然后猛地将手中的东西往后藏了藏。
裴砚书也往她前面站了站，试图帮她藏住手中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