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徵明笑起来,看着眼前的章訢,嘴角含笑,眼神带着认真,“就我所知,那天你在顾鼎臣的身边,但是你翻墙而出后,没有离开,反而通知了你的爷爷章大人,可是蹊跷就在于,章大人虽然回来了,但是没有跟你一起进去面对谏官和太监的混战。”
文徵明笑眯了眼,“而那天,我和我父亲也在不远处的巷口等着礼部大门打开,大家都在翘首等待。只是,我想不到的是顾鼎臣被抓入监牢之后,你一反常态,亲自去监牢安慰顾鼎臣。假如,你真的惧怕事情,为什么要去招惹祸事的源头?”
章訢笑嘻嘻的回答道:“我也许是跟顾鼎臣关心很好,舍不得朋友呢?”
“就算是最开始的时候,顾鼎臣帮你免于被守卫责打,可是这恩情值得你为他一个贡生鞍前马后?这很不对劲,对不对?”
文徵明笑眯了眼,凑近章訢,“你爷爷是国子监祭酒,天下士子一半是你爷爷的门生,怀恩与你爷爷交好,谢迁以你爷爷为尊师,你家庭背景需要你这样热情对待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这顾鼎臣家里也不穷呀,我来到应天府的时候,衣服还带补丁呢。”章訢笑的很温润,只是眼睛里有着一滩水,仿佛一眼望不到头。
“是啊,顾鼎臣家不穷。可是大明自古建国以来,这商人不得穿丝绸,你该知道他是商人孩子出身,这样的顾鼎臣不值得你如此铁了心的追随。所以……”
文徵明看着挑眉的章訢,站起身来,来到章訢的身边,上下打量着章訢,“你对顾鼎臣好,不仅仅是他对你曾经有些恩情,更关键的是,顾鼎臣周遭有什么是你需要的,而你必须要费心去维护的。”
文徵明在章訢的耳边轻声说道:“所以,我倒是好奇顾鼎臣这样的穷小子,他到底有什么值得你这样费心的。”
“这顾鼎臣有什么好的,值得我这样对他?”章訢明知故问的说道。
“是啊,我也一直很好奇,到底为什么。后来,我终于发现了几个问题点。”文徵明压低声音。
“哦?说说看。”
章訢双手环胸,歪头看着文徵明。
“这顾鼎臣也许正因为无父无母,所以他的顾及就会比我们这样家族大的人小很多。也许正是这样,顾鼎臣才有更多的精力去钻研一件事,去研究一个关系网。但是……”
文徵明歪着头章訢,“顾鼎臣一个人便是全族,所以他的消息不灵通,他的能力也是微乎其微。所以你选择这样一个干系少的人,来做你的朋友。”
“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我又为什么这么做?”章訢斜睨文徵明。
“你当然要这么做。因为你这么做的好处,就是顾鼎臣可以替你往前冲,并帮你挡下所有的是是非非。同样的,只要顾鼎臣一直有危机在,那么他就会更依靠你。”
文徵明骄傲的抬高下巴,“若是唱双簧,那顾鼎臣就是台面上的那个哑巴,你才是后面的那个唱簧的!”
章訢歪头看着文徵明,“你说完了?”
“对。”文徵明点着头。
“该我说了?”章訢笑起来。
“你想说什么?”
“徵明,我敢说今天是你父亲让你来的,他让你来不是让我教你什么事情,而是让我给你讲清楚一个你说的歪理。”章訢轻叹一声,看着文徵明。
“我哪句话说的不对?”文徵明不理解的看着章訢。
“我帮助一个人,不仅仅是让对方成为箭靶子,我来收益这么简单。我帮助一个人……”
章訢将书信放在桌面上,覆手于后,抬高下巴,拿出他真正的态度对着文徵明。
“我看中的是这个人的人品,更是这件事情本身是否值得我耗费精力。我所说的值得是天地正义,是天纲地常!不是你所谓的利益,也不是你所谓的阴暗。”
章訢叹息一声,“你可能被你周围的年轻人所误导,我想说的是人生下来总得有点作为。你有一点说的很对,我不喜欢冲锋陷阵,所以我愿意帮助顾鼎臣做一切事情。但是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个孤儿。”
章訢指着这封书信,“我父亲少年时期曾经得到过杨大人的开蒙,跟我爷爷更是忘年之交。杨继宗大人可谓是前朝最得人心的好官,一个好官如果身后事都不能被后人做护着,又有多少人愿意做好官呢?”
章訢的话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多,“我小时候在兰溪农田长大,我看到的很多事情都是一方水土与一任父母官的事情,做好官才能福佑子孙。知道我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触吗?”
章訢走向衣柜,打开衣柜,里面是他当初进城时候穿的衣服。
“我和我父亲在兰溪深受当地乡里的善待,但是我爷爷一纸书信让我来应天府学学做事做人,我这一路穿的都是这样的衣服,混在灾民中,我才知道民生疾苦。”
章訢笑起来,看着文徵明,继续说下去,“我和你不太一样,我小时候面朝黄土背朝天,知道百姓的不容易。长大了,在应天府遭受的一切,让我知道百姓更需要什么样的人呢。”
“也许在你看来,顾鼎臣身上有很多可以拿来为己用的地方,但是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个天生的好官,值得我为我百姓,为我未来的子孙后代而去帮助他。”
章訢将书信交还给文徵明,“你在问,为什么我和顾鼎臣的关系比你好,很简单,我把人当人看,我把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当事业看,而不是当做我发家致富的机会看。文徵明,你还年轻,应该明白,做人先是立德,厚德才能载物。”
章訢推门而出,只留下文徵明握着自己手里的书信若有所思,“为了事业,而不是为了机会?”
章訢快步来到顾鼎臣的房间,推门而入,笑眯了眼,“九和,我刚得到消息,这卢锦和卢堤是兄弟,卢堤是裨将,或许你见到的老兵跟卢堤也有一些纠葛。”
顾鼎臣放下手里的文件,抬眸看向章訢,“谏官卢锦和将官卢堤?”
“是的。”章訢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