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鼎臣歪头看着陆深，只听一向严肃的陆深因为周洪谟的意外去世而念念叨叨起来。
“这周洪谟曾经也是国子监的祭酒，更是章懋最好的朋友啊！你们知道安边六策吗？一是选将帅，一是练士卒，一是讲阵法，一是治兵器，一是足馈饷，一是靖边陲。”
陆深来回踱步，不可置信的碎碎念，他真的不理解周洪谟这样的老臣怎么可能如此蹊跷的离世？
“啊……你是说鸱鸮公？”章訢只知道自己的爷爷章懋有一个好友，绰号鸱鸮公，只是爷爷在家书里面只会说说鸱鸮公的一些趣事，鲜少提及真名。
“鸱鸮公？”
顾鼎臣一脸纳闷的看着章訢，这个雅号又是从何而来？
“嗨，我爷爷上任应天府祭酒之前呀，这个应天府的国子监贡生是有住处的，叫做红板仓二十间。本来是高皇后安顿接触国子监贡生妻女的，后来破败不堪，听说就是这个周洪谟大人给上书修复的。毕竟如此……”
章訢如数家珍的说着周洪谟以前的趣事，“这周洪谟啊，他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他特别的招鸟儿喜欢，他以前在国子监的时候，总是有很多鸟儿飞进来，这国子监的贡生被鸟叫声扰乱的难以工作。”
章訢笑眯了眼，“后来，这周洪谟很是厌恶这些鸟，尤其是那些叫唤的很吵闹的鸱鸮，怕影响国子监贡生和太学学生的学业，于是乎，就给国子监的诸生下了一个命令，谁能够抓住鸱鸮，谁便是可以告假三天。这些不爱上学的呢……”
章訢捂着嘴巴，笑的很是灿烂，“就以捕捉鸱鸮为乐，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再上课了呢。我爷爷还拿这件事跟周洪谟大人开玩笑，后来我只知道鸱鸮公，直到有一段时间偶然见到周洪谟的档案卷宗，才知道上一任应天府国子监祭酒的趣事，不过这周洪谟委实是个人才。”
顾鼎臣歪头靠近章訢，只听章訢娓娓道来。
“这周洪谟后来升迁，他是顺天府的国子监祭酒哦，这大明朝两府国子监祭酒，可都被周洪谟给做了，可谓是双祭酒啊。”章訢歪头看着陆松，眼睛里面也有着疑惑。
“我听闻有一件事是跟杨继宗大人惩戒权贵同时期发生的，在爷爷的家书里面写了一点，后来家书被我父亲按照家规当做草木灰给烧毁撒在田地里了。”
章訢啧啧称奇的说下去，“我记得上面写着崇信伯费淮被派入国子监读书习礼，但他许久不至，于是周洪谟就弹劾了这个崇信伯。”
“这个崇信伯是什么人啊？跟周洪谟大人又有什么纠葛呢？”顾鼎臣不理解的问道。
“我在卷宗里看过这一段，说是费淮的祖上费瓛在燕王朱棣府上任职，费瓛得以有机会随朱棣起兵，朱棣称帝后，以功任后军都督佥事。后镇守甘肃，历仕朱棣、朱高炽、朱瞻基三朝，镇守甘肃十五年，使境内安宁。宣德三年，死于任上。官至平羌将军、崇信伯。”
章訢的话让顾鼎臣环恍然大悟，“原来这个费淮的祖上是永乐大帝的追随者，更是封疆大吏啊？”
“那可不是，这崇信伯可是世代相传的。传到他这一辈子就是第三辈了，这世代功勋，自然是要脸面的。”章訢掩嘴偷笑，“只能说人家费家是三朝重臣，得以福佑子孙。”
陆深撇了撇嘴，“就是因为太要脸面，总是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那，我有一件事不理解，这费淮到底多么恨周洪谟呢？”顾鼎臣疑惑起来，他更想知道这费淮能力多大。
“据我所知，三月的时候，周洪谟上书给先帝，弹劾费淮之后，先帝下旨费淮有负教养，令免冠带、服儒巾习读，减去一半俸禄。这还不算，十二月的时候，周洪谟又来一次。说起来，周洪谟大人真的很有毅力。”
章訢的话提醒了顾鼎臣，他抓住章訢的胳膊，低声讯问道：“那么，这一次这个叫做费淮的又是什么结局呢？”
“哦，这个费淮的结局就有意思了。那周洪谟认为洪武间，学规整严，士风忠厚，顷来浇浮意躁，大不如昔。奏读纷纷，欲破坏累朝循次拨历之规，以遂速大之计，且群造谤言，肆无忌惮，宜加禁革。”
章訢低声对着顾鼎臣说下去，“于是，陛下就下令了，说太学者，贤士之所关也。今诸生所为若是，则礼仪荡然矣，后将何赖？”
陆深接过去话茬说下去，“于是那个费淮就离开了国子监，被剥夺学籍。”
顾鼎臣呆愣住，“你是说周洪谟大人跟杨继宗大人同一时间开罪权贵？”
“可以这么说。”陆深点头。
“这周大人还敢得罪先帝呢？我看到卷宗是这样写的，这周大人提出请改孔子封号大成至圣为神圣广运。并指出先圣像用冕旒十二，而舞佾豆笾数与之不相称，请求按天子的礼制加舞佾为八，笾豆为十二。”
章訢的声音很低，却带着无奈，“你知道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也？这孔圣人等同于天子规格，天子肯吗？”
“那当然是要探究个原由，天子必然对周大人有所不悦啊。”顾鼎臣想当然的说道。
“所以啊，先帝那个时候就不开心了。可是周洪谟标榜自己是魏征，于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求，甚至还说什么古者鸣球琴瑟为堂上之乐，笙镛柷敔为堂下之乐，而干羽则舞于两阶。今舞羽居上，乐器居下，非古制，当改。”
陆松双手一摊，“先帝于是找准了。”
顾鼎臣半晌没有合上嘴巴，这个人可以啊，先是得罪了大明朝的功勋之臣，然后得罪了先帝，这周洪谟是拿陛下的脾气不当脾气吗？
“不过，说起来有件事倒是有些意思的，这陛下要求修改璇玑玉衡，命令周洪谟修改完成，这周洪谟也是有底气，十天之内修复完毕。”
陆松双手环胸，念念有词的说道：“像周大人这样有脾气有性格的，大明朝真是不少。”
“如果杨继宗和周洪谟同时开罪功勋，又是同一时间，是不是代表着这里面还有什么我们没有注意的细节呢？”顾鼎臣的话让章訢和陆松猛地回过头，纷纷看向顾鼎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