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訢压低声音对着顾鼎臣小声的说道:“我爷爷今天有事跟你说。”
顾鼎臣歪头看着章訢,呆愣片刻点点头,看来这章訢叫自己来这边小坐,也是有些原由的,只是会是什么呢?
顾鼎臣对着章懋想要站起身长袖作揖,却见到章懋伸出手压了压,顾鼎臣坐回了原地。
章懋捋着胡须笑眯了眼,“九和,听闻你对杨大人的旧案很感兴趣?”
顾鼎臣看了一眼章訢,章訢耸耸肩,暗示顾鼎臣这不是他的主意,章訢笑眯了眼,他撞了撞顾鼎臣的胳膊,顾鼎臣歪头看向章訢,便见章訢挑眉笑起来。
这是一种如沐春.光的笑容,仿佛春天生机勃勃的笑容,万物复苏的生命力给人带来力量。
顾鼎臣不自觉的笑起来,不得不说章訢具有一种潜在的能力,能够感染人的心情,让人感觉到幸福愉快。
“章大人,学生其实很希望看到旧案卷。”顾鼎臣恭敬有礼的说道。
“哦?为何?”
章懋嘴角勾起来,歪着头看着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握着手里的茶杯,笑容加大。
“不久前,承蒙荣幸,曾经跟谢大人一起去看了一出老兵讨薪的事情,这事情归根究底就是空饷。学生早年间听闻这杨大人曾经在顺天府为百姓说话,或许旧事重提能够找到杨大人在云贵一带殒命的根本。”
顾鼎臣恭敬的看着章懋,此刻他想起老兵对自己说的事情,这杨继宗既然是大明朝的清廉之臣,那么清廉公正之人,应该还与公道,才不负良心,不负天地公平。
“为什么那么关心杨继宗的事情?”章懋像是在询问顾鼎臣,又像是通过顾鼎臣的肩膀虚望前方,询问自己。
“章大人,这世间总爱有一个公道,这公道自有伦常。假若天地间,维持公道的人最终身后事,没有别人为他维持公道,那么公道又是何物?当人们不再相信公道,那么公道还会在人心吗?当人心不再有公道,天地间又该有什么样的变化?”
顾鼎臣的声音沙哑,有着对杨继宗猝死的悲伤,更有着对自己十年为期,造福一方水土百姓的认真。
“章大人,学生不过是一介书生,书生也许百无用出,但是认真的书生一定能为公道之人讨回身后名,这是我坚信的公道,更是我要给百姓们树立的公道。我知道,也许调查旧卷宗,对您而言是一个为难之事。”
顾鼎臣顿了顿,声音铿锵有力的说下去,“但是我相信一点,只要我能够竭尽所能,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章懋歪头看向怀恩,只见怀恩笑眯了眼,拂尘一扬,“不过是查旧卷宗罢了,这天地间还能真的失去了伦常?这公道自在人心,又怎么会真的消失了?书生说话难免书生意气了。”
顾鼎臣感觉自己被怀恩怼了一句,笑起来,“怀恩公公说的甚是,是学生错了。”
顾鼎臣的话让怀恩的笑容加大,怀恩看向章懋,“话说这河道衙门最近有借调文书入国子监的事情吗?”
“这倒是没有。但是司礼监不是正在跟工部合作修理河道吗?这工部和河道衙门到底是同气连枝,这河道衙门的事情总该捋出个来龙去脉啊。”
章懋与怀恩相当默契,几句话便让顾鼎臣明白,他看一看旧案宗了。
于是顾鼎臣站起身来,“多谢两位老者。”
章懋和怀恩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章訢拍了拍顾鼎臣的肩膀,“走吧,择日不如撞日。”
顾鼎臣歪头看着章訢,却听到章訢低沉而有力的说道:“不只是你,我爷爷和怀恩爷爷也很想知道天下间,到底是谁敢对杨继宗大人下手,正义之人,可不止你一个。”
顾鼎臣了然的点点头。
两个年轻人来到这旧案宗的藏书阁,顾鼎臣找出一个满是灰尘的卷宗,里面写着这样一段话:王敬贪赃,经东厂宦官尚铭查实,于同年九月,斩王臣,传江南示众,王敬戍孝陵。
顾鼎臣纳闷的看着章訢,“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东厂厂公尚铭的卷宗,事发之时,杨继宗大人还在云贵地区。”
章訢指着上面的王敬说道:“这个人去年跟杨继宗大人发生了些许的口角,后来呢,又跟那卢沟贪墨空饷,曾经在顺天府被杨继宗大人打了板子,怀恨在心。以前一直在说杨继宗大人的坏话。”
章訢撇了撇嘴,颇为不满的说道:“这个王敬啊就是个吃软怕硬的主儿,但是,人家到底是一个有能耐的人啊,毕竟曾经是刘吉的门生,最后算了个守孝陵。”
“这皇陵可是……我国开国之君的坟茔,距离应天府很近。难道……”电光火石之间,顾鼎臣想起了一个可能。
“怀恩公公最近要去凤阳吗?”顾鼎臣听说怀恩要去凤阳,不知道这会不会跟这个王敬有什么关系。
“这个到底是听说了,只是这跟王敬有什么关系?怀恩爷爷跟王敬和尚铭都不合啊。”章訢耸了耸肩膀,此时陆松快步走进来,推开房门,脸上有着着急,“仲祖、九和!快,周洪谟大人去世了!”
“周洪谟大人?”
顾鼎臣的声音直接变调,而章訢的眼睛半眯了起来,讷讷的说道:“周洪谟与万安为同乡,万安居政府时,二人关系较好。万安获罪,周洪谟也受到牵连,言官们先后论奏,周洪谟遂致仕归乡。”
章訢看向顾鼎臣,不可置信的说道:“虽然周洪谟跟万安是同乡,可是周洪谟心怀天下,为陛下不断献良策,是西蜀小圣人啊!怎么会这个时候突然去世?”
“难道是安中国,定四裔这个触犯了什么?”章訢仿佛脑海中贯入一道闪光,立刻抓住顾鼎臣的手。
“安中国,定四裔?这是什么?”顾鼎臣好奇的询问道。
“察吏治以示劝惩,抚流民以妨奸宄,兴学校以惇风化,止苛歛以恤贫穷,均赋役以苏凋瘵,纠武职以足兵食,肃军令以止劫夺,谨防巡以御贼寇,恤吏员以广仁惠,省虚费以节民财,设方略以遏横暴。”
章訢背出周洪谟的十二策,顾鼎臣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察吏治以示劝惩,抚流民以妨奸宄,省虚费以节民财,设方略以遏横暴!难道杨继宗和周洪谟的死不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