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殊颜在亭子里坐下来，闭上眼睛，吹风。
“你还在想，我是不是得了皇后的授意，在试探你的真实心意。”
“你甚至已经在考虑，是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呢，还是严正拒绝我的提议并否认你有这样的想法。”
芥嫔暗暗心惊。
也许这位大小姐并不是疯子，而是天才？
“我跟你说这些，是我自己的计划，背着所有人进行。”凤殊颜道，“除了你、我，只有我的丫环若梅知道。”
若梅的脸色早就白得可怕，小姐到底在、在想些什么？
她只是听着，就觉得天要塌下来了，恨不得跪下来求小姐别再说了。
芥嫔也觉得自己没法子再装作听不到了，只得苦笑：“凤小姐，嫔妾胆子小，您可否再多说一些，让嫔妾觉得您是认真的？”
“皇后没有必要考验你。”凤殊颜还是阖着眼睛，迎风而坐，“她是天，你是泥，你对她的用处、影响其实并不大，她如果怀疑你，直接除掉你就行了，根本没必要派我来试探你。”
“说得再清楚一些，”她道，“对皇后来说，派我来试探你不仅贬低了她和我，也抬举了你。”
芥嫔继续苦笑。
确实，她出身小官宦人家，进宫十几年不曾与家里联系，自个也没有任何背景或依靠，出身豪族的皇后还怕她反了、死了不成？
“我也没有必要试探你。”凤殊颜道，“我跟你说这些，对我来说风险很大，你若是把我的话传出去，会给我带来很大的麻烦。”
“就算嫔妾说出去，又有谁会相信？”芥嫔终于开口，声音很低，“不管您说真说假，嫔妾都绝对不能把您的话传出去，否则会给我和萤儿带来杀身之祸。”
“你能这么想，很好。”凤殊颜道，“我找你联手，是想暗中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同时也给你和三皇子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合则两利，但你若是不信我或者不想、不敢拼，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芥嫔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心乱如麻，不好做出决定。
凤殊颜睁开眼睛，看向来时的方向：“你大概想说你需要更多的时间考虑，但是，东子公公过来了，我们以后也很难有机会单独见面，你必须要马上做出决定。”
说完后她就不紧不慢的摇着团扇，不再废话。
芥嫔转头后望，看到东子和若兰愈走愈近，快能听到她们的对话了，怎么办？
没有时间细想了。
她咬牙，低声道：“凤小姐，我愿意跟您合作，您说什么我都听。”
说实话，她心里很不安，觉得凤小姐说的那些未来就像在给她画一个大饼，看着诱人，实则吃不到。
但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赌一把。
“好。”凤殊颜面容平静，从袖袋里拿出一颗李子，放在桌面上，“李子里有一个纸团，上面写有我的计划。”
她并不担心芥嫔会蠢得泄露这次谈话的内容，或者被别人发现她的计划。
如果芥嫔真的这么没用，绝对不可能在生下皇子后还能平安的活到现在。
芥嫔暗暗惊讶着，拿起那颗李子塞进怀里：“您放心，我一定会全力配合您的计划。”
这位凤小姐才十六岁，但心思非常缜密，办事也很周全啊。
她可不能输给这位凤小姐。
而后她也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继续给凤殊颜介绍水里的锦鲤：“您可以试着给锦鲤喂食，锦鲤什么都吃，饭菜、水果、虫子都成，但它们最爱吃的还是各种鱼虫，您可能会觉得那些鱼虫很恶心……”
东子走近的时候就听到芥嫔这么说，没看出她和凤殊颜有什么不对。
凤殊颜吃水果，喝茶点，听芥嫔说明养鱼的技巧。
芥嫔平时最常做的事情就是为皇后养鱼，宫里的人都在私底下取笑她是“愚人”，有些后妃还经常当面取笑她，她从不生气，只说养鱼乃是人生一大乐事。
若非她对皇后极度恭敬、顺从，焉能在后宫立足？
凤殊颜没吃多久，凤仪宫就派人过来，请她过去用膳。
满桌膳食，全是皇后和夜中明喜欢的口味。
皇后喜欢吃辣，夜中明喜欢重口味，于是一桌子的菜除了麻辣味、辛辣味的，就是牛鞭、蛇皮、猴脑、生猪血、狗肉、鼠肉等。
当太监一一报出菜名，众宫人都觉得头皮发麻，在心里暗暗道：听说凤小姐喜欢吃甜食和淡口菜，刚才却口口声声说皇后、大殿下喜欢什么她就吃什么，这些重口味的菜，她真吃得下去么？
如果她吃不下去，可就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喽。
就连皇后的眼底都带上了两分不怀好意的笑意，想看看凤殊颜是不是在演戏。
凤殊颜确实在演戏，但她都是假戏真做。
她面不改色的听完报菜后，便跟着皇后拿起筷子，不紧不慢的把所有菜、汤、点心都尝了一遍。
每样菜她至少吃两口，每一口都咀嚼好了才吞下去，面容没有一丝一毫的受难之色。
皇后都看得呆了，几乎怀疑她以前听过的关于凤殊颜的种种传闻都是假的。
“颜儿，菜的味道可还合你口味？”她佯装关切的问。
“现在还不是很习惯，但都吃得下，”凤殊颜表示，“辣的东西也挺好吃。”
皇后微笑：“那就好，喜欢就多吃点。”
凤殊颜道：“多谢皇后娘娘，我已经吃饱了，下次一定多吃点。”
吃饱了，就该回去了。
皇后看到夕阳西下，也不再挽留，派人送凤殊颜回府。
“娘娘，”在凤殊颜离开以后，良嬷嬷低声道，“凤小姐跟以前真的不同了，虽然现在的她更适合当皇子妃，但她变得这般古怪，未必是件好事。”
“本宫也觉得看不透她。”皇后沉声道，“待她嫁给明儿后，本宫得看好她，还得让她尽快生下子嗣，免得她闹出什么变故。”
她随后想了想：“待她嫁给明儿，你就搬去大皇子府，负责照顾大皇子妃的饮食起居。”
说穿了，就是派良嬷嬷去监视凤殊颜。
良嬷嬷道：“奴婢明白。”
她们身后的角落里，芥嫔安静的站着，看起来与往常没有两样，心中却在进行天人交战：要不要把凤殊颜对她说的那些话告诉皇后娘娘，以此博得皇后娘娘的信任和庇护？
如果凤殊颜只是嘴上说说，她没有证据和证人，当然不能告诉皇后娘娘。
但凤殊颜给了她一颗“李子”，如果“李子”里的秘信写有骇人听闻、大逆不道的内容，那就是铁证了。
所以，她到底是选择对皇后效忠，还是选择与凤殊颜合作？
非要对比的话，凤殊颜的计划当然于她和萤儿更有利，可是，凤殊颜才十六岁，家中又没有兵权，拿什么跟皇后娘娘争？
不管怎么看，皇后这边的势力、胜算更大。
她陷在苦恼之中，反反复复的权衡利弊与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