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柯航坐在堤岸边上，不远处是一座荒废的灯塔，身后沿海公路上的灯光在这里显得有些微茫，却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海风毫无间隙地吹在他脸上，灌进单薄的衣服里，瘦瘦高高的身躯影子被拉得老长，比真实的他要强壮不少，更有遮挡风雨的能力，却终究是虚无的幻象。
顾暖在离他一米的地方停下，面朝大海，冷声道：“什么事？”
“电脑是你拿走的对不对？”
柯航并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有任何情绪起伏，也没有看她，只是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点燃了一支烟，猛地吸了一口气，平静地问道。
顾暖沉默着，牙齿不停地咬着嘴里的软肉。
“呵，看来就是了。”
她不否认，便是承认。
“是你拿的，就没事了。”
他缓缓吐出烟圈，眼神缥缈地看向大海，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云淡风轻道：“姐，我可能要去坐牢了。”
顾暖隐在黑暗中的眼神猛地闪了一下，回头看向柯航，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他单薄的衣服，一件衬衣，外面是一件秋季风衣，她看着都觉得冷，可是偏偏他没有任何感觉。
他不是第一次叫顾暖姐，可是这一次，却听得顾暖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
“人是你杀的对吧？”
两人都理智得几近变态，像是两个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的异类，有着同样的冷漠，却又有着同样的坚毅。
“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毁掉你拿走的东西的，要么交给警察。”
柯航回避了她的问题，说完之后撑着地面站起来准备离开，让顾暖来这里，无非就是为了确定这件事情。
“你如果能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考虑。”
顾暖喊住他。
柯航回头看向她，隐在帽子下面的目光带了几分玩味。
“说说看。”
“你跟扬扬是从什么时候认识的？”
柯航拖着长长的尾音嗯了一声，似是在思索，“很久了。”
“很久是多久？”
“我们小学就认识了，他没跟你说吗？”
柯航反问，看她的反应，嘲讽道：“看吧，我早就知道，他肯定什么都不会跟你说。”
柯航明知故问，见顾暖不语，继而变本加厉道：“亲眼目睹自己妈妈晚上偷人全过程的感觉怎么样？”
顾暖全身一颤，眼神倏地变得阴冷，思绪回到自己读六年级的时候。
那天晚上，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听到许惠丽开门的声音，接着便是两个人抵着衣柜耳鬓厮磨的喘-息声，小心压抑，却狂热。
那个时候她是和许惠丽睡一张床的，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突然起身开了灯，那腌臜的动作随即停止，灯打开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一个一个黑色身影闪到了衣柜后面。
许惠丽出来，得知她要上厕所，立马端着尿盆过来，却死活不让她去厕所。
她上完厕所回到床上，许惠丽关了灯，开门送走了男人，重新在她身边躺下。
她哭着问许惠丽那个男人是谁，许惠丽慌了，求她不要告诉别人，口口声声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顾暖相信了，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那个男人就是我爸。”
柯航像是猜到了顾暖此时此刻在想什么，笑着提醒道。
顾暖惊愕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是不是很意外，如果我不说，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柯航说着，低头重新点了一支烟，猛吸一口气，继续道：“我妈去学校找你那一次，是我让她去的。”
“早在我跟顾习扬做朋友的时候，我爸就已经开始跟你妈偷情了，我一早就知道，不止是那天晚上我在门外，很多次，我都在场。”
柯航不顾顾暖此时的反应，自顾自地说着。
“你知道两个不知羞耻的东西做那些事情的画面有多恶心吗？”
他微微眯起眼睛，凑近了一步，顾暖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跟顾习扬的关系吗？那我告诉你，如果不是你妈，我跟他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我会跟他一样考高中，考大学，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去过一种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他一字一句，看似云淡风轻，却字字含泪带血。
那是他的控诉，是他的隐痛，是他一辈子无法翻过去的坎，是他永远好不了的伤。
顾暖如鲠在喉，说不出一个字。
她好像突然就可以想得通为什么柯航这些年会一直找许惠丽要钱了，为什么会那样对她了。
这一且，都是许惠丽活该，是她在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赎罪。
柯航离开之后，顾暖在海边坐到了天亮，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心心疼柯航，心疼那个瘦瘦高高的少年，他明明，跟顾习扬年龄相仿。
顾习扬一晚上都没找到顾暖，着急之下只得联系楚寒，却仍旧联系不上。
却不曾想，两人拖着疲惫的脚步刚进屋就看到披着湿发从卫生间出来的顾暖，两人俱是僵站在原地。
顾暖看着满脸疲惫的二人，抱歉道：“对不起啊，我昨晚喝多了，就开了间房睡了。”
顾习扬干哑的嗓子咽了口口水，扯得生生的疼，却在见到顾暖安好无恙的那一刻长舒了一口气，所以情绪顷刻烟消云散。
“下次要喝酒一定要提前跟我说一声。”
他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感冒了吗？”
顾暖说着，赶忙去找医药箱跟他冲药。
可是没走几步，楚寒便大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了卫生间，找到吹风机帮她吹头发。
顾暖看着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动作轻柔的楚寒，眼神呆滞，心头发酸。
“打扰你了。”
她眼神抱歉，定定地看着楚寒。
“明天我们回家一趟，四个老人都等着。”
楚寒一边跟她吹头发一边说道，带着商量的语气，“扬扬昨晚很担心，以后晚上不回家都要说一声，我和他都可以。”
他语气里听不出责备，很温柔，让顾暖心中轻松了一些。
“好。”
她顺从地答应道。
吹干头发出去，顾习扬已经泡了两杯药，有一杯是跟她准备的。
楚寒留下吃了饭，趁着顾习扬洗碗的空隙对顾暖道：“待会儿跟我出去一趟，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