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冯笑非、王夕瑶和沈溪山一同吃早点。因为昨晚的乌龙事件,小二也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特意一人多送了块烧饼。
三人边吃边聊,王夕瑶尚未走出自责的情绪,跟沈溪山说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又道:“若不是我非要跟着来,许三爷那边的生意,必定就做成了。如今郭大哥也没法帮我们了,也不知去哪儿找下一个接手的人……”
沈溪山却道:“我来京城不过几日,却觉得这里的人在生意上,思维要开阔许多。你们既然大老远来了,不妨再尝试一下,能否省去这中间商,直接与布庄合作呢?”
冯笑非撕着烧饼,微微一笑,这也正是她在盘算的事情。这种心有灵犀的感觉,真好。她道:“没错,此行若是空手而回,那真是太可惜了。”
王夕瑶叹口气,没精打采地道:“黎锦在这儿,识货的人不多,即便一家家布庄去跑,也怕他们不会买帐,再者,不知道会不会抢了别人的生意,万一又得罪什么人……”
“哪那么多瞻前顾后的?”冯笑非一副豁出去了的架势,“总得先尝试吧,能做成固然是好,做不成也强求不了,但试都没试就说放弃,我不甘心。”
沈溪山也道:“是啊,占城和波斯的商道虽说已经打通,但毕竟是海外,风险甚大,京都这边若能做成,自是安全得多。”
他说得是理,这其实也是冯笑非的一个心病,现在走海的船,真的是太简陋了,遇上海啸和大风暴,弱得不堪一击。欺山莫欺水,上次她差点把命都葬送了,未来多一条保险的路,有利无害。要不然她心里也不会一直惦念着,叫人牵线搭桥,想把珠岛的生意做到京都来。
二对一,王夕瑶只好收起她的担忧,道:“好好好,听你们的。”
沈溪山又问道:“你们可有带黎锦来?”
冯笑非点头道:“当然带了。”带的都还是最好的。
沈溪山笑道:“若不嫌弃,我可陪同你们一起去。”
冯笑非故意开玩笑说:“嫌弃啊,怎么不嫌弃,你一个读书人,陪着我们跑商,算个什么事?”
沈溪山正好剥完一个鸡蛋,递到冯笑非面前,道:“你们就当带我去见见世面吧。”
冯笑非看着那鸡蛋,“我不吃蛋黄。”
“那正好,我爱吃。”沈溪山将鸡蛋掰开,只把蛋白部分放进了冯笑非的碗里。不多久,又剥一个,还是蛋黄留给自己,蛋白给冯笑非。
王夕瑶看着沈溪山就着豆浆努力咽蛋黄的样子,忍不住道:“沈先生,你不觉得噎得慌吗?”
沈溪山没有嘴回答,只摇了摇头。
“我瞧你们今天这状态,倒是有种瘆得慌的感觉。”王夕瑶却搓搓手臂,放下了筷子,“不吃了不吃了,我坐在这里简直多余,回去拿上黎锦,我们就去办正事吧。”
待王夕瑶一走,沈溪山也吃完了蛋黄,问道:“王姑娘就吃这么两口东西,能饱吗?”
冯笑非笑道:“她是吃狗粮吃饱了?”
“狗粮?”沈溪山一脸茫然。
强行上门推销,难免令人不喜,为了让事情显得自然一点,冯笑非和王夕瑶拿着黎锦去找了一家铺子,一人做了条围巾,一人做了个布包。
两人本来就漂亮,加上如此鲜明的颜色,更为引人注目,走在哪里都是风景。她们身边路过的不少女子,都投来艳羡的目光,有的甚至还问她们在哪里买的。
这间隙,沈溪山已经打听出了京城最大的几家布庄,一一列出方位,带着她们过去。
王夕瑶问道:“是先去最大的这家‘荣记’吗?”
沈溪山道:“我建议你们先去‘乐锦记’,掌柜的是个女子,也许更容易接受。”
二人都觉得有道理,便直奔“乐锦记”。
掌柜的三十出头,姓江,气质极佳。她刚送走两个客人,一见冯笑非和王夕瑶,便热情地将他们迎入。
冯笑非注意到,江掌柜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的围巾,便觉得有戏。
双方寒暄两句,切入了主题。冯笑非说明了来意,这江掌柜也是很直爽的人,当下便说有兴趣,问了价格和货运之事,又提出了自己的担忧:“我是挺喜欢的,但这种做工从未见过,也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这个价格,也不是一般老百姓能负担的。”
王夕瑶道:“这黎锦不仅耐脏,还经穿,在海外卖得极好。我想用不了多久,东市也必会出现,而且市场上没有流通,绝对价格不菲。我们给你的货和东市的一模一样,但是价格,却能少一半。”
“其他布料市场价格稳定,你也不过是赚一点差价,靠走量。但是我们这黎锦不一样,你卖一块能赚到的利润,比你卖几匹云锦还高。”冯笑非一边动之以情,一边又拿出一副极为理解的态度,道:“若担忧不好卖,你可以先拿一小批货试试,我给你成本价,若是销不出去,你可以把货退回来给我,我也分文不取。”
江掌柜一听,笑道:“看你小小年纪,做生意倒是个熟手,难得的是还厚道,好,我们便尝试一把。”
两方都很爽快地签订了契约。
第一庄生意的成功,大大地鼓舞了三人,冒着正午的日头,他们又去了下一家布庄。
到了傍晚,冯笑非手里就已经有六七张订单了。虽说三人都口干舌燥、嗓子沙哑了,但面对成果,无人喊累。
中间也遇到不顺利的时候,但他们依然十分有耐心和信心,第二天一大早又起来,继续游说那些布庄,争取能多拿到些订单。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天的订单,厚厚一叠。冯笑非笑弯了眼,道:“这比我所预想的好太多了。”
王夕瑶眉宇间略有忧色,道:“照这种谈法,单子越多,现在的亏损也越多。”
冯笑非道:“不着急,时间没到而已。”
虽说到这一步不光不赚钱,还亏损,但冯笑非觉得,只要品质过硬,回报是迟早的事。更何况,少了中间商转手吃差价,大家都可以得益。
过程中,冯笑非还发现,有沈溪山在,加持不少。京城之地本就尚文,他一个读书人,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让人增添了不少信任。
几天下来,有些本来还在观望的布庄,一打听到同行订了,也怕是错失了良机,还直接找到客栈里来谈了。
整理好订单后,冯笑非舒心地道:“我宣布,京都的接单结束,这些订单够咱们忙活好长一段时间的了,等到市场打开了,自然有人会主动来找我们拿货的。”
王夕瑶笑她:“你是心疼你家沈先生的嗓子吧。”
“我就不能心疼你吗?不能心疼自己吗?”冯笑非含着笑,“休息两天放松一下吧,我让大黑和小白去打听了,看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们犒劳一下自己。”
沈溪山自是没意见的,点点头道:“辛苦你了。”
冯笑非笑得柔情蜜意,体贴地道:“不辛苦,倒是你,说得比我还多,一会儿我叫小二给你泡点蜂蜜水润润嗓子。”
沈夕瑶故意尖着嗓音道:“我还在呢,能不能不要无视我,我也要喝蜂蜜水!”
冯笑非道:“你不说,也少不了你的。”
王夕瑶但笑不语,她真心为冯笑非觉得高兴,又隐隐有些为自己心酸,若世上也有人懂她、护她,会不会活得稍微轻松一点呢?
游玩之地,选在港城。这个内陆最大的码头,常年有诸多商人往来,甚至还有不少西洋人,都会直接将船停靠在这里。
冯家的船也停在这里,三人想要回海岛,也得从这里坐船。
他们在这儿玩了两天,买了好些西洋玩意儿,最后一天准备登船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意外。
早上的码头很是安静,红日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帆船似千军万马在大海上静立,煞是壮观。
王夕瑶看得有些入了迷,被后面的人一撞,差点没摔到水里去,亏得那人眼疾手快将她拉住。
“抱歉……咦,是你,夕瑶。”
王夕瑶抬起头,看向撞她的人,也是一脸震惊。
冯笑非看见了,赶紧跑过来扶起王夕瑶:“你没事吧夕……”
王夕瑶掐了她的手一把,问道:“没事,可以上船了吗?”
那个年轻男子有些不舍地松开了王夕瑶,面上的惊喜还未退却,道:“夕瑶,我是蒋立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有故事啊?冯笑非看看王夕瑶,又看看那年轻的男子,长得还算是不错,文质彬彬的,应该是个读书人。
王夕瑶皱着眉头,淡淡道:“你认错人了。”
男子急道:“别人可能认错,你我能认错吗?当初你家出事,我得知消息就去找你了,但当时你已经走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王夕瑶转过身,“已经走了的人,就别期待着她再回来了。”
这时,沈溪山正好也走了过来,狐疑地看了几人一眼。冯笑非问他:“可以上船了吗?”
沈溪山道:“可以了。”
“好,那我们走吧。”她知道王夕瑶不想让那人认出来,便挽了她的手登船。
“夕瑶……”蒋立还欲想追上来。
沈溪山却拦住了他,道:“这位公子,这是私人的船,请留步。”
蒋立一脸失望,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唉,罢了。”
待到船驶出了码头,离岸边越来越远,冯笑非才问王夕瑶:“这会儿可以说了吧?刚才那个人,明明是认识你的。”
王夕瑶看着银波滚滚,过去的回忆翻涌上头,缓缓说道:“我家和蒋家是世交,我与蒋立从小青梅竹马,订下婚约。差一点,我就成了他的妻子。”她悲凉一笑,“差一点,不是终归就不是。我父亲出事后,蒋家立马就来退亲了。”
“听他刚才的意思,像是不知道退亲一事。”
王夕瑶道:“已经不重要了。”
冯笑非看着她单薄的肩头,有些心疼,与她并肩坐着,道:“没关系,他不是你的良人,你也不必为他伤心。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很爱你的人出现的,他会懂你的不易,他会心疼你的艰难,他也会欣赏你的品行。他也许来得迟一些,但是终会来的。”
王夕瑶闭上眼睛,仰头感受着海风的温柔:“过去那么久,早已经物是人非了,至于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没事,还好认识你了,有你在的日子,比没有的时候,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