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出走
天爱2023-02-05 00:003,192

那日与殷岚一番对话后,冯笑非觉得,既然来都来了,就别成日想着做咸鱼了。曾几何时,她也有过“若我是老板,就如何如何……”的想法,现在她真的是冯氏企业董事长了,一来又花了那么多明月珠,起码应该给人挣回来。

因为以前喜欢潜水,她对珠崖岛有一定的了解,隔着近千年时光,人文变化天翻地覆,但地理自然大差不差,周边的海外国家,占城、真腊、淡马锡,换换名字,就是熟悉的越南、柬埔寨、新加坡。

冯笑非熟悉了一下冯家的产业,目前仅限于采珠,在岛上,有二十六艘采珠船是冯家的,占了大半的采珠业。有了这些船,便能雇用大量采珠人,所得珍珠,尽数归冯家所有,而采珠人只有月钱。当然,官府的岁供,冯家也是出了大力气的。

珍珠的销售路径,基本是通往内陆,冯笑非盘算着,按照航行速度来看,去往海外占城,也不过两三日,何不干脆开通海外的商道?不仅珍珠,珠崖盛产的沉香、花榈木等物,皆可通过此商道,通往占城、真腊、淡马锡等地。

庞大的商业版图慢慢展现,发家致富的道路就在眼前,冯笑非想象着未来的盛景,晚上做梦都发出笑声。

有了计划,就要开始招兵买马,她决定亲自出门走访,寻找自己的总经理、部门主管、财务总监……

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冯笑非带着青沧、张大黑和王小白出门了,张大黑撑着一顶大黑伞,王小白手捧凉水浸着的葡萄,两人身后还是那浮夸的八人步辇。这些全都被冯笑非要求收起来,“低调点,太铺张了,把人吓到。”

事实证明,冯笑非想多了,她哪怕破帽遮颜,从人群中走过,众人知晓是她,依旧能散开一条道来,与她保持足够的距离。

首先站出来骂她的,是拄着拐杖的张家奶奶,她把拐杖往地上一杵,怒道:“冯笑非,你还有脸来!年纪一把,还要勾引我那十六岁的孙儿,不知羞耻!”

冯笑非肩膀一缩,看看青沧三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架势,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青沧上前道:“张老夫人,这是一场误会,你家公子那夜在冯府门口迷了路,我们大小姐好心,才送他回家的。”

“那辱骂我们家小姐总没错的吧!”刘家的管家站出来,呸了一口,“我们小姐不过是走路慢一些,你便说她挡了你的道,口出污秽,还将她推倒在路边。”

青沧说道:“那日我也在,是刘姑娘无礼在先,出言讽刺,才惹怒了我们大小姐。”

刘管家怒道:“放屁!我们刘家的姑娘,岂会同你们冯家的疯妇一般见识!”

张大黑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了刘管家的衣领,“你说谁是疯妇?我这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疯!”

“大黑,停!”冯笑非立即制止了他,“动嘴皮子可以,动手不行。”

张大黑有些莫名,但还是言听计从道:“是,大小姐!”

“哟,冯家大小姐改换路子了嘛,”人群中又冒出一个尖锐的声音,那是个国字脸、八字眉、嘴角有颗大痦子的中年人,“当年抢我家田产的时候,可不是这般做派,可怜我那三弟,被你们打瘸了腿,至今都是个残疾。”

刘管家马上接着说道:“我记得这事,李二老弟,你家原来那块田,如今都成了冯家的仓库了,当时一起被欺诈抢夺的,还有方家吧?”

李二道:“没错,众所周知,方家原是大户,有着上百亩的良田,冯笑非骗老太爷说要用城西那片椰子林与他交换,方老太爷还真信了,与她做了交换。谁成想,三年过去,那片椰子林愣是没结出一个果子!”

冯笑非不以为然道:“正常椰树结果,本就要五六年的时间啊。”

“废话,能没有五六年吗?方老太爷就是在第五年接手的,一年不长,两年不长,这都三年了!”李二愤愤不平,“你就是欺负人家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没看出那是片有问题的椰子林!”

冯笑非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但此刻也无暇去证实,电光火石间,便消逝了。便听最早开口的张家奶奶大声道:“冯笑非,你带着你手下这些混混,坑蒙拐骗、拳打脚踢,用尽了手段、做尽了坏事,老婆子今日就是骂你们了,有本事冲我来,反正我这把年纪,也快活到头了!”

邻里们纷纷抄家伙聚集起来,生怕冯笑非一声令下,真要对张家奶奶做什么。而冯笑非这边,也正等着她的一声令下。

王小白低声道:“大小姐,我们今天带的人不多,一会儿打起来怕是要吃亏,你先跑吧。”

冯笑非道:“刚说了,别动手,我们走就是了。”

王小白和张大黑都愣住了,他们原计划是,让冯笑非先走,然后他们向着众人求饶,说自己也是迫于无奈被冯家逼迫,让此事不了了之,不料冯笑非真的退让至此。

冯笑非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脸,心中怯怯,也难迈出步子往前走了。这本体究竟是得罪过多少人啊?四邻遍地都是仇人,别说招兵买马了,她日后住在这儿都是件极有风险的事情啊!或许,卷铺盖走人,才是上上之选。

在众人敌视的目光中,她带着人逃离了,并且一路上仔细思忖,退守冯府不是办法,得罪的都是街坊四邻,他们心中但凡不快,便能立即跑来找她闹事,一而再再而三,根本无法招架,倒不如,彻底离开这座岛屿。

 

当晚,冯笑非说干便干,早早让青沧退下,收拾了些衣物,又搜罗出房内看着值钱的物件,打包起来,跑路。

她故意穿了件粗布衣服,想着不要引起别人注意,只要去到岸边,搭上条开往内陆的船只,横渡琼州海峡不过半日。她甚至想好了今后的落脚点,便是京城,以往的经验告诉她,就算流落异乡,找个相对发达的地方,过上好日子的几率才更大。

冯笑非一边赶路,一边畅想着,珠崖岛这种荒村野地,闭塞不开化,如何比得上万千璀璨的京城?只要到了那里,以她一个未来人的眼光和身上这份家底,何愁不能立足?到时候可以开饭馆起步,然后雇人做外卖生意,再开发一门叫“哒哒马车”的接驳生意,发财致富不是梦……

由于想得太过入神,冯笑非没注意脚下,竟忽然一脚踏空,踩进了一个大泥坑。这泥坑足到她小腿的高度,她一个俯跌,顿时整个人脸朝下扑倒,飞溅起的泥泞也甩了一脸。

冯笑非第一反应是动了动四肢,还好,都能正常活动,说明并未伤筋动骨,最疼的反而是手掌,撑地的时候擦伤了。她试图再用力往上一撑,将泥坑里的小腿拔出来,但手上实在太疼,淤泥又包裹住了小腿,实在爬不出来。

完了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这才刚出门,就陷入泥潭无法脱身,冯笑非简直要吐出一口老血,可见此行不会顺利啊……

“啊呀姑娘,你怎么掉坑里了!”背后忽然有个男子喊了一声,冯笑非先是心中一紧,害怕这夜深人静的,会遭遇什么歹人,但再一想,觉得这声音莫名有些熟悉。

那人提了盏灯,走到冯笑非跟前,冯笑非认出此人就是白日里与她剑拔弩张的李二。因为脸上糊着泥泞,李二并未认出她来,只关切道:“受伤没有?起得来吗?”

冯笑非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淤泥太厚了,出不来。”

李二蹲在泥坑边,看了看周边,也没什么趁手的工具,便二话不说,将灯往地上一放后,伸手去掏淤泥。

冯笑非见他趴在地上,双手一捧捧往外掏挖,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歉意,虽然曾经欺负他的并非自己,但这一刻,心头就是被这种亏欠萦绕着,有些酸涩,有些唏嘘。

不多久,冯笑非的脚已经可以活动,李二抓着她的手臂往上一拉,将她拉出了泥坑,顺势便要去帮她捡起散落在地的东西,可或许是出于满手淤泥很不干净,顿了顿,没去捡。

冯笑非将地上的物品一一捡起来,塞了颗珍珠在李二手中,道:“多谢。”

李二应了一声,在冯笑非脸上看了看,似乎依旧没认出是谁,道:“灯送你了,走夜路当心点,再遇到泥坑,可不一定有人帮你。”

冯笑非忙不迭点头。

李二走后,冯笑非又赶了一段路,渐渐地,路上几乎没有了行人,她有些恍惚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入了岔路,两旁的树木逐渐茂盛,待惊觉时,已经身在一片密林之中。

这路一定是错了,再往前走,必然会越走越深,往后退,或许还能退回到之前的小道。冯笑非这般想着,二话不说就往后退去。

月黑风高,林中树木飒飒,原本炽热的风,此刻吹在背上都刮带出几分冷意。冯笑非走了片刻,觉得树木越发盘根错节,下脚之处也越发狭窄,仿佛不是来时的路。

她深吸口气,掉转过头,努力回忆着先前的路,往回走去……幽深的密林中,仅有风声和冯笑非的脚踩在枯枝烂叶上的声音。

又过了不多久,前方出现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地看过去,猛然间,心脏几乎都骤停了——前方一棵巨大的树上,笔直地吊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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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渡琼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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