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月牙
天爱2023-04-10 11:313,531

   

   夜晚,沈月山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脸肿得都变形了的脸,疼得咧了咧嘴。

   沈新和拿了伤药来,轻轻给沈月山搽着,叹了口气道:“平时不是脚底抹了油一样,你母亲怎么都追不上你,怎么这一下,就是没躲过?”

   沈月山闷闷道:“爹,这次忽然就不想躲了。”

   沈新和又是责怪,又是心疼,有些复杂道:“你也真是的,明知道《潮汐图》是你母亲最重要的东西,怎么还敢下手呢?也怪不得她今天这么生气,现在好了,肿成这样还破皮了,后面就安生一阵吧。”

   沈月山黑眸黯淡无光,道:“爹,母亲现在最亲近的人,是我们吧?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陪伴她这么多年的人,会比不上一个死人。”

   沈新和知道,儿子终究是大了,会替他鸣不平了,但是这个问题,他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然后轻声地说:“你不要惹你母亲生气。”

   沈月山又问:“爹,你真不在乎吗?”

   沈新和的脸上泛出微微苦涩,道:“在乎又如何呢?你别太倔,一会儿你母亲回来,去跟她陪个不是。”

   沈月山没有答话。

   外面的雨,还下得淅沥哗啦的,伴着雷声轰轰作响。

   沈新和在屋里拿了把伞,要出去接顾双双,沈月山却又问道:“爹,你想这样过一辈子吗?”

   沈新和的脚步顿了顿。

   沈月山又问:“你后悔吗?”

   “不曾。”沈新和轻轻地说了两字,撑开了伞,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雨幕里,倾刻间,雷雨将他的衣服打湿。

   

   回到冯家,冯笑非和沈溪山也给倾盆大雨淋得个湿透。冯笑非回房换衣服,罗云衣也亲自去拿了冯奇尧的新衣服出来,让沈溪山换上。

   殷岚叫人煮了姜糖茶,给两人驱寒。冯笑非喝得叫苦连天:“这味道真奇怪,一般的姜糖茶哪有那么难喝,是不是多放了什么啊?”

   罗云衣道:“黄大师给的平安符,喝了能防百病的,这样的天,叫你不要出去,偏要去,淋得一身湿哒哒容易生病的。”

   冯笑非“噗”地就吐了出来,抱怨道:“娘,你怎么乱放东西啊,别我没病都喝出病来了。”她说着,也赶紧抢下沈溪山的碗,“别喝了。”

   罗云衣有些不悦,道:“算了算了,明儿生病了可别告诉我。”

   冯笑非知道母亲中黄大师的毒甚深,无药可治,她也不想多费口舌了,只道:“我们现在饿极了,你去厨房看看,怎么饭还没有好呢?”

   罗云衣知道这是有意要把她支开,他们两人好单独说话,便离开了。

   罗云衣一走,冯笑非就苦恼了起来,道:“溪山,你说顾双双本来也是岛上的人,想必知道这种灭绝式的开采,百害而无一益,为什么她还要那样做啊?”

   沈溪山问她:“笑非,你是不是怕,到时大家让你循着《潮汐图》的指示去采珠,却一无所获?”

   冯笑非道:“这个我倒是不太担心,如今我们岛上的财物来源,也不用倚重于采珠,我只是有些想不通。”

   “光是想不通,至于这么愁眉苦脸的吗?”沈溪山的一双眸子,仿佛能将她看穿,“你是不是还有别的烦心事?前几日,忽然忙着盘查所有铺子的进出货帐目,遇到问题了吗?”

   冯笑非苦笑:“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了你,我跟你说吧,青沧从占城回来,发现占城有很多走私过去的东西,这些东西的来头,似乎跟我们珠崖岛有关。”

   沈溪山一听,也坐直了身子,神色变得慎重了起来,道:“这可不是小事。”

   冯笑非道:“是啊,如果给官府查到,会大祸临头的。但是我一圈查下来,没什么发现。”

   沈溪山眉头皱起,细细地想着。

   烛火在风里有些飘摇,火星忽地炸开,啪的一声响。

   沈溪山扬起眸子,道:“会不会是……月牙湾?他们掠夺过不少岛上的东西,过往的商船,也没少在他们那里吃过亏。”

   冯笑非恍然大悟道:“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冯家有船出海,月牙湾也有啊。但是现在没什么证据,也不好断定,看来月牙湾那边,还是得走一趟。等明天风雨一停,我就去瞧瞧。”

   沈溪山惊道:“那是海盗的聚集地,岂能乱来?”

   冯笑非道:“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小心点就行,真有什么万一,我手里也有与人谈判的筹码,所以不必过于担忧。”

   沈溪山想都不想便道:“我陪你去。”

   冯笑非笑问:“你不用上课吗?我带着大黑和小白去就行了,人多反而不利于隐藏。”

   沈溪山直白地问道:“你是不是担心,我会在那里见到一些不想见到的人?”

   冯笑非点了点头。

   “放心吧,我没有那么脆弱的。”沈溪山道,“课可以让别的先生代,不陪着你去,我不放心。”

   冯笑非便也不再劝阻,道:“好吧,那我们看看,明天要是风雨小了,就出发。”

   厨房的饭送了上来,两人不紧不慢地吃了晚餐。见雨势小了,沈溪山起身告辞。冯笑非让人拿来蓑衣,亲自给他穿上,送他至大门口。

   送完人回来后,听罗云衣感叹地说:“沈先生可是个谦谦君子,对你也如此上心。笑非,以后你可不要欺负人家啊。”

   冯笑非没好气道:“娘,你都说过无数遍了,之前反对他娶我的,不也是你吗?”

   罗云衣笑道:“你这孩子,我要是真反对,就不许他进我们家的门了。”

   冯笑非觉得有些累了,道:“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吧。不要总往黄大师那里走了,也千万别再拿什么符回来。你要是有空啊,不如给我置办些嫁妆嫁衣之类的吧。”她觉得母亲就是太闲了,信仰是信仰,生活是生活啊,还是要分清的。

   “行行行,”罗云衣对前一句很敷衍,对后一句又憋着笑,“哪有像你这么着急的。”

   

   第二天,天刚破晓,云收雨歇。

   黑沉沉的天变得亮堂了许多,海风卷着残云,迅速地消散。但一会儿,细雨又下了起来,幸好的是,几乎没什么风,这样的天气出海风险不大。

   冯笑非吃了早饭就去找沈溪山,巧的是,半路就碰上了他。这种恰到好处的微妙,还是让冯笑非心情甚好的。

   “吃过早饭了吗?”一见她,沈溪山便关切地问。

   冯笑非点点头道:“吃过了啊,你呢?”

   “看来我晚了一步。”沈溪山打开食盒,“早上给你烙了蚝仔煎,我想你会喜欢吃的。”

   盒子一开,扑鼻的香味就袭来,烙得金黄的蚝仔煎看起来格外的诱人,冯笑非直吞口水,“还好我早饭没多吃。”

   拿出咬了一口,鲜香极了。

   沈溪山看她大口地吃,也是心满意足得很。上次在港城,她闻到这香气就有些走不动了,站在那小摊前面看了好一会,可惜又不敢吃海鲜,还是悻悻然地离开了。他记住了,前两天看到有人打了新鲜的蚝,他就叫人帮他留一些。昨晚回去,东西已经送来了,于是他天没亮就起来清洗,调米浆烙蚝仔煎。

   吃完东西,两人便朝海边走去。

   沈溪山已经准备好了一条普通人家捕鱼的小木船,道:“笑非,我们就划这个船去,这样不引人注目,然后从月牙湾北边上去,那里都是灌木,礁石,没有海盗住,再从左侧走,就能看到海盗窝了。”

   冯笑非认真地点头,“好,听你的。”

   两人划着船往月牙湾去,戴上竹笠,穿着雨蓑,就像普通出海打鱼的人,一点也不打眼。

   小风小雨,也没什么风浪,但因为船太小,还是很晃,不过两人也不惧。

   到了月牙湾的北边,两人将船拉了上去,藏在林子里,然后翻过那山林从左侧走。站在山上居高临下看,能看到海盗们住的泥石屋子,其中最大的,应该就是女海盗顾双双所居之地了。

   三三两两的海盗,也都戴着竹笠,穿着雨蓑在走动。

   两人互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往下走。虽然海盗不是好人,但是月牙湾的规矩是只抢劫不杀人,这一点还是给冯笑非和沈溪山壮了胆。

   细雨蒙蒙,海盗们也没出海,就在简陋的聚集地里打牌,喝酒,大声地吆喝着,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从前也没有人敢贸然出现在这里,这可是海盗的地盘,他们十分自信,随便乱闯那是活得不耐烦了。

   别说平民了,官兵也不管这里的事,便是有官船,还惧怕他们呢,都离得远远的生怕被抢了。

   冯笑非和沈溪山轻手轻脚,走到一处比较大的屋子。里面一众人吃吃喝喝的,还传来几句对话。

   有个阴冷的声音问道:“那些占城人什么时候走?”

   沈笑非听到他们说占城人,就走不动了,示意沈溪山往墙边靠,听听壁角。

   一个海盗答复道:“二当家的,不知道呢,大当家的说要给他们一船海货,现在还差了些。”

   啪地一声响,是酒坛子敲桌子的声音。

   “这把我们都当傻子耍吗?为什么要跟占城人做生意?让兄弟们走那么远的海,就赚那么点银子,还不如去抢呢。”

   有人道:“二当家的小声点,可别让大当家的听见了。”

   那阴冷的声音想必就是宋辉,他又道:“如今她后院起火呢,有什么心思来管我?我看再这样下去,我们一个个干脆做和尚做善人罢了,做什么海盗,拿什么来吃饭?”

   冯笑非听他这么说来,倒是隐隐有不满的意思,本想继续听,但是沈溪山担心里面的人出来,轻扯了下她的衣服,示意先离开。

   冯笑非也不敢久待,两人便转身离去。

   没走多远,果然看到了两个占城人,打着伞,提着酒,正往一处小屋走去。

   岸边停了好多船,冯笑非想过去一探究竟的,但是那儿海盗多,如今还是大白天,太引人注目,只好作罢。

   冯笑非忽然想道:“不如我们找沈月山打探打探?”

   沈溪山却是想都不想就拒绝了,道:“他再怎么说也是海盗,不会帮着我们对付他母亲的。”

   “但《潮汐图》就是他还回来的呢。”冯笑非企图说服他,“溪山,沈月山本质不坏的,我们可以动之以情,让他明白走私生意对于他们海盗自己来说,也是很危险的,若他能帮着我们一起阻止顾双双,再好不过了。”

   沈溪山不置可否,只道:“等入了夜,我先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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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渡琼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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