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陌止啐了一口,自认倒霉地伸手入怀,打算掏出怀里的银子,不料一摸之下吓了一跳,怀里的银子不见了,只摸出一块蓝田玉缠碧青色编织绳的剑穗。
年陌止一脸见鬼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剑穗,有些不解地自语“我的银子?”
一阵疾风从年陌止手里划过,年陌止还未看清,手里的剑穗就已去到紫衣男人手上。
“暗夜,走。”紫衣男人翻身上马。
拦在年陌止身前的黑衣下属收剑回腰,跟在紫衣男人身后策马而去。
“我的银子!”年陌止在男人身后大喊,回应她的是满嘴的灰尘泥巴。
真是倒霉!年陌止对着空气啐了一口,肯定是刚刚那个熊孩子。别再让她看到那两个男人和那个熊孩子,不然她一定要他们好看。
一日后,年陌止到达卞城佛光塔。
“天栖帮年陌止前来求药,请大师赐教。”年陌止站在塔门前对着塔内大喊。
“这位施主求的是何药?”有小和尚出门询问。
“丹碧青。”年陌止对小和尚行了一礼。
小和尚吃了一惊,细细地打量了身前,身形矮小,头发随意扎在脑后,戴着半边银制面具的年陌止一番,缓缓开口“这位施主请跟贫僧来。”
年陌止在小和尚的引路下进入佛光寺第一层。
“这位施主要如何比试?”第一层的守门和尚是个长相凶悍的大叔。
“我们来比试背诵佛经如何?”年陌止显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一时,佛在摩竭提国阿兰若法菩提场中,始成正觉……”年陌止凭着自己广泛的阅读量,竟和第一层的守门和尚你一句我一句的背地不相上下,难分伯仲。
半柱香后,第一层的守门和尚大笑着让开了通往第二层的楼梯“红尘中人能通宵如此多的佛经实属难得,这位施主令老衲深感佩服,请去下一层吧。”
第二层的和尚和年陌止比试的是抄经,年陌止凭着在天栖帮情报阁大量抄写整理文件的经验轻松过关。
第三层比试的是作画。
第四层比试的是茶艺。
第五层比试的是轻功。
第六层比试的是武艺。
年陌止感觉到第五层时她已经把她毕生所学全都耗尽了才勉强和老和尚打个平手,到第六层比试武艺时,年陌止喘着气站在第六层的守门大和尚面前沉重地说“大师,请赐教。”
大和尚看了年陌止一眼,微微摇了摇头“施主气息已乱,无法一战。。”
“请大师赐教”年陌止倔强地站在原地坚毅地看着大和尚。
大和尚看着年陌止无奈地叹了口气“老衲愿为施主破例一次,只要施主能接下老衲三招,老衲便让施主过去。”
“多谢大师。”年陌止对大和尚行了一礼。
大和尚第一招先是一掌拍向年陌止的心口,接着反手一推撞向她的手臂,而后抬脚扫向她的下盘。
年陌止侧身避过拍胸而来的一掌却正中随后而来的反手一推,接着被大和尚扫绊在地上。年陌止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吐出嘴巴里的血水,擦了擦染血的唇角。
大和尚第二招是左右手连着推打的拳法,年陌止被打倒在地。
年陌止又吐出一大口血水,而后用手掌撑着地面站起了身。
大和尚第三招是最为简单却是最为快速也是功力最深的掌后一击。
以年陌止的武功完全无法闪避,只能生生受下这一掌。
年陌止跌倒在地捂着胸口大力地喘息着,鲜血顺着她的嘴角蜿蜒而下,她却没有力气去擦拭。
“施主,何必如此?”大和尚让开了通往第七层的楼梯。
“我乐意。”年陌止嘴角缓缓弯起一个笑容。因为我乐意,所以都值得。
年陌止抓着楼梯慢慢爬了起来,顺着楼梯慢慢地一步步拖着踉跄地身体爬行。
年陌止拖着身体爬上佛塔第七层时却看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摄政王屈尊驾临,恕草民不能行礼。”年陌止跌坐在楼梯边大大地喘了口气,此时的她已认出,言御就是渡口边那个戴斗笠的男人。
“年阁主有如此毅力实在出乎本王意料之外。”穿着银丝绣纹竹图腾暗紫锦缎衣衫的言御眉目间全是冷漠与疏离。
“请王爷赐药。”年陌止伸手拨了拨脸颊边的乱发,嘴角挂上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
“本王半个月前委托贵阁调查的事可有眉目?”言御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年陌止,桃花眼上凝着冷冽。
“摄政王的委托就如您本人般,颇具压力和难度,我们还需要一些时间好好调查。”年陌止假装一脸真诚地看着言御。让他们去调查一个死人,亏他想得出来。
“本王该提醒贵帮不要敷衍本王么,敷衍本王的下场,不是一个天栖帮可以承担的。”言御目光森寒地逼视年陌止。
“不如请王爷先赐药,人家都说吃饱了才能干活,等我医治好帮里的打探消息小能手,他肯定彻夜不眠去给王爷调查。”年陌止破罐子破摔地回视言御。
“本王再给你五日,五日后如若没有摄政王妃的消息,就别怪本王血洗天栖帮。”言御从袖口拿出一个瓶子扔给年陌止“本王的传闻相信年阁主听说过不少,所以,绝对不要挑战本王的耐性。”
年陌止伸手抓过跌落在地上的瓶子收入怀中。
他的传闻她当然听过,东陵四十三年坑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善学堂书生五十四人,东陵四十四年杀害渊王爷战败后归降的五万叛军,天栖帮内百余人的性命,他自是不会放在眼里。
“王爷为何选中天栖帮?”年陌止不解地开口询问。以言御的能力完全可以自己去调查,为何要委托天栖帮。
言御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容,年陌止却有种汗毛直立的惊悚感,言御启唇“半个月前天栖帮的人前往谷阳城守府营救钟离殇,营救者中有人落下了一个剑穗。”言御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用手帕包裹着的蓝田玉缠碧青色编织绳剑穗。
年陌止看了眼那个剑穗,忍不住吐槽出声“这个剑穗看着也就是稀松平常的款式,王爷仅凭这个就认为天栖帮和摄政王妃有关,实在是荒谬。”
言御微微敛眸“苏镇武将军坟前插立的宝剑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剑穗,那是苏将军临死前要求的唯一陪葬物品。”言御凝视着年陌止神情中透着冷厉之色“你真的认为本王在委托天栖帮前没有调查过这个剑穗?”
年陌止突然轻轻笑了起来“草民了解了,五日后,草民定会在淮水给王爷一个交代。”年陌止说着竟慢慢缓站起身,脚步虚浮地扶着楼梯缓缓向楼下走去。
言御看着年陌止踉跄的背影微微皱眉,心头隐隐掠过一丝烦躁,总感觉他忽略了些什么。
年陌止从袖口拿出钟离殇为她调制的药物服下,不一会就有一股暖意从胸腔蔓延向四肢,年陌止不敢再耽搁,赶紧翻身上马赶回淮水。
一路上年陌止不敢稍有停歇,终于在第八日带着
丹碧青赶回了淮水。
年陌止策马闯进山门,穿过层层回廊,翻身下马,急奔进药房。东方奕满脸胡须地端坐在钟离殇榻边,一身深蓝色的布衣褶皱而脏乱。
“老大。”年陌止伸手,在衣袍上蹭了蹭她有些灰黑的手掌,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递给东方奕。
“阿年,谢谢。”东方奕微哑着声音接过年陌止手里的碧玉药瓶。
年陌止安心地笑了笑,紧接着眼前蓦然一黑,她的手掌划过东方奕的衣角跌在了地上。
荒草渐起的京郊别院,穿着冷硬盔甲的铁血士兵,士兵身前的冷毅将军,漫天的火光汹涌而起,穿着儒服的被困书生敲着陶碗饮酒高歌。肆意张扬的书生中,一个眉眼轻柔的男人正笑容温润地看着她,突来的大风扬起一道火墙将她和那个男人隔绝开来,她伸出手去,却无法穿透火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被大火所吞噬。
华灯初上,年陌止眨着眼睛从黑暗中醒来,才撑起手臂摇晃着下床,酸痛感瞬间从四肢百骸传感而来。年陌止拿起桌上的银制面具戴上,披衣推门而出,青玉正焦急地在屋外来回踱步。
“阿年,你醒了!”青玉看到推门而出的年陌止惊喜地迎了上来。
年陌止揉着酸疼的胸口,疑惑地开口询问青玉“出什么事了?”
“摄政王派兵包围了天栖帮。”青玉扶着年陌止的手臂低声汇报。
“老大呢,我昏睡了几日?”年陌止皱眉。
“你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帮主今日一大早就带着刚苏醒的离殇公子前往温泉山养伤。”
本王该提醒贵帮不要敷衍本王么,敷衍本王的下场,不是一个天栖帮可以承担的。
本王再给你五日,五日后如若没有摄政王妃的消息,就别怪本王血洗天栖帮。
本王的传闻相信年阁主听说过不少,所以,绝对不要挑战本王的耐性。
佛光寺内言御的话语蓦然浮现在年陌止的脑海之中,她的额头随之冒起一层冷汗,年陌止伸手抓上青玉的手臂“马上组织帮内众人从后山密道撤离天栖帮。”
年陌止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衣“我去会会我们尊贵的摄政王大人。”
山门外,言御骑在踏雪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前方屋院内的错落灯火,目光沉静而幽深,一些尘封的往事就在这不经意间自心头浮起。
那一夜也如今夜这般,月明星稀,苏府附近万家灯火错落燃起,他抱着她坐在苏府的屋顶上,她的发丝乌黑而柔软,缠绕在他指尖也缠绕上了他的心。她和他赌酒交换秘密,脸上的笑容灵动而狡黠。
一个单薄的女子身影缓步从帮内走出,言御放空的眸底随着女子走近的身形逐渐凝起冷冽。
“摄政王屈尊驾临天栖帮,草民有失远迎。”年陌止陪笑着抱拳对言御行了一礼。
言御翻身下马,走向山门一侧的斜角小亭,没有搭理年陌止特意讨好的笑容。
“年阁主,这边请。”暗夜持剑上前示意年陌止走向小亭的方向。
小亭外是四面环山的悬崖峭壁,峭壁之下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冷水深潭。
言御走到小亭的石凳边坐下,年陌止有些尴尬地低头站在言御斜前方。
“本王委托天栖帮调查的事情年阁主可有结果?”言御开口审视着眼前低垂着头的年陌止。女子杂乱的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露在面具外的瘦小脸颊上有一道从眼角蜿蜒至唇角的深重疤痕,女子脸色蜡黄,带着营养不良般的憔悴神色。
“咳……”年陌止轻咳一声,脑海之中飞快地想着对应的措辞“摄政王的委托实在是颇有难度。”年陌止小心翼翼地偷瞄了眼前神色冷厉的暗紫衣袍男人一眼,吞了口口水继续往下说“王爷比谁都清楚,五年前关押善学堂书生的京郊别院大火,事后共寻到烧焦的遗骸五十四具与善学堂书生的人数完全吻合,摄政王妃作为善学堂书生,已经死于那场大火之中,王爷的委托恕天栖帮无能为力。”年陌止一口气把该说的话全说了出来。
“天栖帮这是无法给本王答复了?”言御冷冽的眉眼浮起一丝森冷之色。
“这就是天栖帮给王爷的交代,那场大火在京郊足足烧了两日两夜,别说是活人,就是荒草也都烧尽了。”年陌止缓缓俯下身子跪在地上,对言御行了个平民参见皇族的跪拜大礼“请王爷放过天栖帮,也放过苏陌年吧。”
莫名突然从亭外走了进来,附在言御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言御目光如刀地疾射向年陌止,黝黑的眸底凝着狠厉。
“年阁主真是舍已为人啊。”言御嘴角弯起一个残忍的笑容“你在这边拖延住本王,帮内早已人去楼空。”
年陌止有些尴尬地抬起头来,却被言御伸手掐捏住下颚“你说,本王现在派人守着淮水的源头会如何?”言御脸上表情全无,年陌止却神色大变。
天栖帮的密道出口便是在淮水源头!
“男的当场格杀,女的没入军中充当军妓如何?”言御语调悠缓,仿佛是在谈论天气一般“本王最后再问你一次,摄政王妃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