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粱店里有好茶,好茶招待有缘人,老夫近来有疾,常气喘心悸,不敢劳神,寻了雨花亭杏林药号的刘医生瞧过,说是心气不足,开了副方子,医生是个青年,方子却是金方,中有生地黄,生龙骨二味,都是安神补脑的药,又有西洋参之类,提气补身的,放在从前老百姓哪里吃得起。
十副汤药,刘医生说吃完过去转单子,我独居浮粱店,也没想过要谁帮手,茶炉作药炉,三碗水熬成一碗,不断火熬两次,两碗药倾作一大碗,作两次喝。那药苦啊,苦点好,一辈子的苦都吃过来了,这又算什么呢?
茶室仍开着,故事仍旧要讲,只是述己伤身,想起自己的旧事,难免悲从中来,搞不得。说说老朋友吧,一个个说过来。先说老陆。
老陆的故事,是他自己断断续续跟我说的,他是我的带新师父,领我进巡警这个门,教我门里规矩,“官家饭摆到你面前,你要会吃,要有吃相,莫搞得汤飙水洒。”这是老陆说的。
“师傅不同师父,我们以兄弟论。”也是老陆说的。“公门里面好修行,能做最大的恶,能积最大的德。”
“富不过三代,”老陆说,“祖上有钱子孙败,还靠子孙撑起来。”
老陆在公门里一辈子,在半湘街上风光过,后来因我的莽撞,屡屡引得他身涉险境,话往回说,没认识我之前,他的人生也曾跌宕凶险,如舢板过江,江流激荡,经历惯了,“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