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噗爪2021-11-10 14:093,090

  季随一直觉得,母亲和其他人不大一样。

  她不喜欢整日呆在家里玩琴棋书画,钻研女红针脚,也不爱和其他有身份的女眷来往。书里常说,女子要敬仰丈夫,侍奉丈夫,但在薛宅,总是父亲更关心母亲,更衣梳发这等琐事父亲也做得很积极。

  母亲有官职在身。这倒算不上稀奇事,自从女帝临朝,大衍便改革官制,提倡女子做官施展才学了。

  她在问心书局轮值,因此白天时候常常不在家里。傍晚归来,乳娘便带着他去前门迎接。那时季随还很小,每每看见父亲与母亲牵着手下车,就忍不住张开胳膊扑过去,要她抱。

  父亲自是不喜欢他这般依赖母亲的,私下里训诫他男儿当自立,休要整日弄痴作态。

  但他却不愿压制依赖和濡慕的感情。

  许是缘分天定,季随一直很喜欢母亲。即便她并不属于那种宠溺子女的人,也没陪伴他多少年。

  她白日在问心书局,夜里秉烛写字,或是与父亲聊事情。休沐时节,一家人也出去玩,只是这样的次数不多。

  在季随的印象里,母亲总是沉静而温柔的,漆黑的眼眸似乎沉淀了过多的岁月,显露出的任何感情都是内敛的,绝不激烈尖锐。

  后来她生了病。常常嗜睡,一睡就是很多天。

  她睡着的时候,父亲就像是失了魂,眼里心里都只有个她。季随有种莫名的害怕,却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直到母亲去世,父亲彻底不理会他,他才明白,这是因为自己生怕被抛弃。

  母亲是喜欢他的。出于喜欢和怜爱,她收养且照顾着他。

  而父亲对他好,只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以至于往后父亲问询功课,教导他抚养他,都是出于一种责任,一种心甘情愿的照拂。

  大衍的丞相,翻云覆雨的薛景寒,几乎把所有的情绪都献给了苏戚。苏戚离世,薛景寒便恍惚不知世事几何,强撑着把季随照顾了六七年,毫无留恋撒手人寰。

  唯独留下个他。

  季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自己被抛下了。

  所幸外祖父待他很好,真心实意的好。他住在落清园里,锦衣玉食仆役众多,什么也不缺,什么也没落下。去太学念书,也能得到悉心的教导,结交了许多良师益友。

  没过几年,外祖父的二弟苏宏山调回京城,苏府住下许多亲眷,驱散了先前冷清的氛围。季随多了些兄弟姐妹,彼此来往也和气热闹。但随着年岁渐长,他反倒想要回薛宅住了。

  苏宏州很诧异,以为苏府有谁轻慢了他。他摇头否认,只道:“家宅无人打理,实在萧瑟,我心里思念父亲母亲,想过去住一段时间。”

  其实薛宅也有管事和仆役,算不得无人打理。不过那的确是季随名正言顺的家。想要回家很正常。

  况且季随一年有七八个月都在太学,逢年过节肯定要过苏府住,如此看来,搬回去也没什么。反正都在京城,两家离得不远,串门很方便。

  于是,太安一七年的夏天,季随搬回了薛宅。

  他没想到,回家的第一个晚上,就遇见了鬼怪之事。

  ……

  当晚,季随翻来覆去睡不着,披衣去书房,打算找几本喜欢的典籍来看。他不是个爱使唤婢女小厮的性子,便没有惊扰旁人,趁着月色推开门。室内亦是洒满清辉,然而在这清辉中,竟然坐着个打扮奇异的小姑娘。

  她年纪约莫七八岁,穿着如云似雾的小裙子,藕节般的小腿悬在书桌边沿,因紧张而不敢随意乱动。软软的头发披散在肩上,没有梳辫子,巴掌大的小脸精致又可爱,只是眼睛里藏不住迷茫与惊慌。

  季随的想象力并不丰富,他第一时间没想到神仙狐怪,只隐隐觉得怪异,不明白这是谁家的孩子,突然藏进了父亲的书房。

  他走过去问:“你叫什么?哪家的小姐,怎么到这里来?”

  小姑娘抬头望着他,张了张嘴,语气有点虚:“我,我叫苏酥……”

  只报了个名字,她便反应过来,警惕反问道,“你又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绑架了我?”

  季随看穿了她的防备与恐惧,不由放轻声音道:“我不是绑匪。我名季随,是前丞相之子,这里是我家。”

  “我不信!”

  苏酥从书桌跳下来,往后躲了躲,举起手腕上的电子手表,“你别过来,我身上有定位,别人很快就能找到我。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把我弄来的……爸爸妈妈肯定已经发现了!”

  季随认不得她手腕的奇怪装置,对于她的警告也听不大懂,只是温声哄劝:“我不是坏人,你别怕,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好么?”

  苏酥破釜沉舟般狠狠按下手表按钮,一次又一次,动作越来越慌。不知不觉间,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鼻头憋得泛红。

  “怎么就坏了啊!为什么没法报警也打不通电话……明明说是很厉害的新产品,魏叔叔个大骗子……”

  她坐在冰凉的地上,眼见季随向自己靠近,色厉内荏道,“你站在那里别动!”

  季随果真不动了。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把杀戈叫过来,查清当前的状况。可这孩子只是抽噎着哭,简直要把他的心哭软了。

  很奇怪,面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季随完全生不出防备和怀疑的心思。他的直觉一向很准,知晓周围没有危险,莫名出现的孩子也不是哪家培养的死士杀手。

  他对她有种奇怪的亲近感。

  只是现在,她不允许他亲近。

  “你别哭啊。”

  季随这会儿也不急着问话了,拧眉思考如何能哄她安心。他想找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吸引苏酥注意,然而整个书房除了书籍和纸墨笔砚,以及一些家具陈设,再没别的东西了。

  墙上倒是悬着一柄青铜剑,那是父亲遗留的东西,基本属于装饰物,很重,小孩子不可能喜欢。

  季随只好把右手的琥珀串子褪下来,小心翼翼递给她。这手串还是御赐的珍品,价值连城,珠子颗颗圆润匀称,遇光则流溢华彩,好看得很。

  可是苏酥并不想要。

  ……

  她哭够了,看看手串,再看看面前表情谨慎而无措的年轻人,大概察觉到他没有恶意。

  穿越一事太过突然,苏酥冷静下来,便理清了很多细节。

  她原本在客厅沙发看电视,看着看着打了个盹儿。时间是中午,天气很好,妈妈在卧室打电话,而爸爸正在浴室给两只猫洗澡。

  没人绑架她,家里也没客人。

  她只是打了个盹儿。

  清醒后,就来到了陌生的书房,见到穿着古装的人。白天变为夜晚,还能听见蛐蛐的叫声。

  这大概也不是什么整蛊节目。

  苏酥虽然年纪小,但是见多识广,看过许多介绍时空穿越的科普书籍以及各种尬到爆的古装电视剧。

  她隐约有种预感和猜测,不敢立即下定论。

  “你真的不是坏人?”

  她问季随,“你可不可以重新介绍一遍,我没听清。”

  于是季随又说了一遍自己的身份。

  前丞相之子,季随。

  “前丞相是谁?”

  苏酥问。

  季随惊讶于她不知晓薛景寒的姓名,不过想想她年纪这么小,打扮又似异邦之人,或许不是大衍百姓?便耐心解释薛景寒是谁,薛宅是什么地方。

  苏酥没听过大衍这个地方。她歪了歪脑袋,心道真是巧了,她爹也叫薛景寒。不过既然季随是丞相的儿子,为何不同姓呢?

  再一想,哦,大概是随母姓。

  苏酥便是随了妈妈的姓氏。她对古代历史没多少研究,想当然的自圆其说了。

  两人就在书房里说话,你问我答。苏酥下意识不愿透露太多讯息,只说自己来自很远的地方,有很疼爱她的父母。季随弄不清楚她究竟如何来到薛宅,心里纳罕,又实在套不出话来。

  这孩子倒是聪明,懂得防备陌生人。

  苏酥惦记着周围的环境,想要弄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穿越,她试探着去拉季随的袖子:“我能出去走走吗?也许走一走,就想起我怎么来的了。”

  季随点点头。

  薛宅内藏有暗阵机关,一般人根本没法闯进来,进来了也不能乱走。

  他不担心苏酥是什么危险人物,只怕她意外受伤。

  总之,这晚上的季随就跟中了蛊似的,愿意付出耐心和一个陌生小姑娘相处。他带着她走过回廊,抵达后院,给她摘树上的杏子。

  苏酥一直在好奇打量周遭的建筑风景,突然手里被塞了两颗黄杏。她望着面容温和的贵公子,终于发觉这个哥哥挺好看。

  是那种温润如玉又沉静内敛的好看。

  在他的注视下,苏酥莫名觉得自己的警惕和试探都无所遁形。她匆忙低头,注意到杏树下有两个鼓起的小土包,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季随顿了顿:“是猫坟。我家以前养了两只猫。一只叫雪团,一只叫丸子。”

  更早些时候,薛宅还养过一只黑猫,据说和雪团丸子有血缘关系。但它早已死亡,不知葬在何处,季随无缘得见。

  他把这两只猫埋在杏树下,则是因为它们喜欢在树根处玩耍。母亲和父亲,也常常在此处逗弄猫儿。

继续阅读:番外三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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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纨绔与高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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