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超凡是被一阵叮铃桄榔的声音吵醒的。
“靠！”他不知道是在梦里还是梦外地喊了一句。
身体的本能让他从床上一跃而起，眼都没睁开，裤子都没床好，直接奔着朝店铺后门奔去。路上他手忙脚乱地扣好裤子，开了后门边车库里停的一辆捷豹跳上去就要跑。
车库门一打开，几个特警拿枪指着他，吼得他头要炸了。
龙超凡心一横，一脚油门就踩到底。车在剧烈的颠簸中撞上了武警摆放的路障。捷豹用的是防爆胎，扎了钉子一样能跑。龙超凡被撞得发麻的手臂紧紧握住方向盘，向右猛地一打，想要冲出重围。
他上路之后，很快有拉着警铃的车跟上了他。
警车里，李天耀紧抓着车门把手，被甩得左右摇摆，艰难中扭过头看了一眼黄竟。
黄竟上了两只手，以标准的赛车驾驶姿势握着方向盘。黄竟面上的表情很冷静，但眼神凶狠，脚下更凶狠。
“你吃枪药了？！”李天耀吼着问他。
“嗯。”黄竟说，“这几天心情不好。”
警车的性能当然比不过捷豹，但这会儿高架已经堵了，龙超凡走下边的路，想跑也跑不起来。
昨天晚上，李天耀把拍到的龙超凡在店门口的照片给黄竟看。黄竟打眼一扫，就说要抓。
“这一看就是吃了药。”黄竟夹着烟的手点了点桌上的照片，“送走的那几个人，明天早上一块抓。12小时之内带回来，体内毒品药品没有代谢完，比较好取证。”
“明天早上？”李天耀稍微有点质疑。
黄竟笑了笑：“对于这些贩毒吸毒的人来说，晚上就是他们的白天。一日的清晨就是他们最迟钝的时候。”
“但是龙超凡店里好几辆车，他肯定开车就跑。早上抓捕社会影响太大了。”
这倒是真的。黄竟点了点头，说：“只能做个权衡了。我们可以早上早一点，六点之前。”
龙超凡抓了，冯鲲的案子才能迎刃而解。李天耀其实有点急。龙超凡就像是他手里这套拼图的最后一块。冯鲲公司里的很多事情，货、帐、钱……没有龙超凡是说不通的。
“我给领导打个电话。”李天耀决定。
黄竟点头：“去吧。”
然后不出黄竟的所料，龙超凡还是要抓，而且要万无一失地抓，绝不能再让他跑第二次。抓捕任务的分派，黄竟和李天耀追车，禁毒队的人在店里固定证据，经侦的人查封和收缴店里的车和钱款。
车追到一半，对讲机里其他人汇报，说昨天和龙超凡一起聚众吸毒的几个人，也都已经抓了。抓到之后立刻做的尿检，全都有问题。
黄竟听着，轰了一脚油门，从辅道尝试绕到龙超凡的前边。龙超凡的车好像因为重装路障，底盘有些问题，一直往左偏，给了黄竟机会。黄竟一脚刹车加方向，把车尾甩平之后，冲着龙超凡的车头就撞过去。
李天耀傻了眼，高喊：“你小子干什么！”
就见黄竟把捷豹逼得往左闪避，磕到了路中间的石墩上。捷豹的轴直接断了一根。黄竟把车也刹在石墩之前。车是撞到了石墩上，但气囊没弹。李天耀和黄竟反应都很快，解了安全带就下车追人。
没跑出去几步，龙超凡就被两人扑倒压在地上。
“别动！老实点！”
两个人轮番在龙超凡的耳边喊。
黄竟说得没错，龙超凡正是最迟钝的时候。清晨的阳光刺得他涕泗横流，他甚至看不清抓他的警察的脸。他也没什么抵抗力，就被黄竟和李天耀戴上手铐驾回道车边，拷在门框上。
李天耀去打电话，黄竟看着他。
黄竟看着龙超凡那张脸，冷笑：“嗑了多少？啊？”
“没嗑。就是没……没他妈睡醒。”
“嘴硬是吧？回去抽血尿检，一样都不会少。还有，龙超凡，你得谢谢我们，知道吗？昨天你送回去那俩男的，其中一个如果不是我们刚才去抓，就死到自己家床上了！刚送的医院，救回来一命。”
黄竟观察着龙超凡的神情。龙超凡没说话，像是懵了，也像是真的还意识朦胧。黄竟不知道他们昨晚吃的是什么，劲儿也太大了，让他心中本能地隐现出一种警觉。
一种觉察。
这是他当了这么多年缉毒警，刻进骨子里的对毒品的敏锐。
他一直等到第二天，技术科给他打电话，说话都很谨慎。
“黄队，这个样本……我们现在不太确定，看着像是氯胺酮的一种复杂衍生物。但是又……这么说吧，就是它从形状上来讲很接近氯胺酮的复杂衍生物，但是它从成分上来讲，不对。”
黄竟很耐心：“哪儿不对。”
“简单来说，衍生物就是在已有的化学结构上挂一些其他东西——”
“这个跳过，我懂。”
“哦哦，好。”技术科的人继续尝试和他解释，“就是我们推算了几乎所有常见的、甚至是可能的衍生物结构，但找不到任何一种接近的结构。就是我们找不出来氯胺酮上挂了什么。更可能是氯胺酮的结构也被改变了。或者是用其他成分组成了类似氯胺酮的结构，而产生了类似氯胺酮的形状。然后它的代谢物，又是一种神经抑制剂……”
黄竟懂得最起码的毒品知识，知道氯胺酮是神经兴奋剂。
就算他不知道，看看吸K粉那些人的反应也都清楚了！
电话里，技术科的人猜测：“……可能会让人又兴奋，又平静。就是欣悦感。极度的，非常极度的，欣悦感。”
这也是很多新型毒品的套路。用起来好像很温和，不容易成瘾，但其实对神经系统的伤害巨大，更有极强的心理成瘾性。
黄竟斟酌再三，还是直接问了出来：“和‘眼泪’的结构像吗？”
“像，但是又不一样。”
“好，我知道了。”
这算是件坏事，但也是件好事。
龙超凡手里的毒品越新，就说明他离研制毒品的人越近。
两江在降温，到了晚上，突然下起来一阵暴雨。
暴雨里，阿荣的别墅前，两个男人架着一个穿睡衣的女孩儿走了出来。阿荣和杜子平跟在后边，一言不发。一行人最终进入了老鹿住的那栋别墅。
女孩儿浑身湿透，被仍在客厅的地板上。阿荣朝两个小弟示意了一下，两人就一个看住那女孩儿，一个看住了杜子平。阿荣自己上楼，去敲老鹿的房门。
杜子平看着躺在地上的女孩儿，一言不发，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老鹿从楼上下来，裹了条浴袍。他的视线扫过杜子平的时候，皱了皱眉。他问身边的阿荣：“他怎么在这儿？”
“消息是他送过来的。”
那个女孩儿是博士的人。这就是杜子平给老鹿的敲门砖。不出杜子平所料，老鹿伸手跟阿荣要了枪，阿荣把枪上了膛之后递过去。老鹿走到拿着枪走向地上那个女孩儿，女孩儿甚至都不挣扎，紧闭着眼，只是身体在不停地颤抖。老鹿蹲下去，掰过女孩儿的脸看了看，同时打了个哈欠。
他转过头问阿荣：“你就喜欢这个型儿的？”
阿荣低下头，不看那个女孩儿。
“鹿哥，对不起。”
“本来这女的，应该是你亲手解决。”
“我知道，鹿哥。”
但现在杜子平回来了，那就正好交给他。
老鹿站起来，上下打量着杜子平。这人是怎么从警方手里出来的，他不知道，不过想也能想到一两句话讲不完。阿平在外边待了这么长时间，打定主意要编故事的话，老鹿知道自己是分辨不出来真假的。
所以他压根就不干这件事儿。
他把枪递给杜子平。杜子平没有接，而是先叫了一句：“鹿哥好。”
“嗯。枪拿着。”
杜子平拿住了枪。
“你发现的人，你来解决吧。”他指了指地上的女孩儿，“这次算你立功。”
老鹿拍了拍杜子平的肩膀。杜子平扫了一眼阿荣的脸色，低头道歉：“鹿哥对不起，之前的活儿没干利索，被抓了。这次虽然我提供了消息，但也是阿荣兄弟自己查出来的，不能算我立功。”
“他？”老鹿干笑了一声，“他最多算功过抵了吧。多大的人了，啊？还被他妈女人算计！”
老鹿并不打算听阿平讲那些又臭又长的故事。他只知道一件事，这个年轻人想要获得他的信任，首先得确定他不是条子，其次得确定他没有跟警察说什么不该说的。要确定第一条，简单，先背个人命债再说。
老鹿看向阿平：“快去吧，磨蹭什么。”
阿平听话地点了点头：“好的鹿哥。”
杜子平走到女孩儿身边，抬起枪指向女孩儿的头。女孩儿更加剧烈地抖动起来。她的眼泪混着雨水落在地上，流成一条浑浊的小溪。杜子平抬了枪，又放下，眼神闪躲地看向老鹿。
“鹿哥，我不杀女人。”
“她知道的太多了，不能放出去。”
杜子平点了点头，再次抬起枪。他面露不忍，死皱着眉头，最终还是别过了脸，不愿意再看那女孩儿的样子。杜子平说的也不是假话。他第一次拿枪指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他连击两抢，女孩儿的身体在他视线的余光中震颤了两下，然后就不动了。
老鹿本来张口要催他，结果杜子平突然就开了枪，把老鹿也吓了一跳。他看着地上那女孩儿开始往外晕开的血，摆了摆手，让手下人赶紧给客厅清理了。
阿平自从到了他手底下，还没有杀过人。
他第一次睁眼看了看这个年轻人。他身上也淋湿了一大半，穿着一条破的牛仔裤，一件灰色的T恤，收拾得倒是还算干净。在跟博士那件事上，他没有保阿平，多少心里也有过一些犹豫。现在这种犹豫再次冒上来。
“先住下吧。”他跟阿平说，“让阿荣给你收拾个房间出来。”
“好的，谢谢鹿哥。”
“明天睡醒来找我，把你这段时间的事儿跟我讲一讲。”
“明白。”
“哦，还有。”老鹿突然看向了他，目光阴沉锋利，“肖平一直念叨你救他，你明天先去跟他打个照面吧。你救了他，我也应该谢谢你。”
“鹿哥，这是我应该做的。”
老鹿点了点头，顺手冰箱里拿了瓶水，准备上电梯。上电梯之前，他把阿荣叫了过去：“你跟我上去。”
阿荣有点灰溜溜地跟上去。
电梯门合上之后，杜子平才重新看向地上的那一滩血迹。按老鹿的风格，女孩儿会被直接扔在大马路上，好方便警方第一时间发现。这是对博士的警告，更是要彻底坐实杜子平身上的人命。他这一步走得太险，已经跨过了某条界线。柏枭被他糊弄住了，黄竟却不会。
想到黄竟，杜子平重新冷静下来。
他回到房间，开始盘算老鹿下一步可能对他进行的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