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肖平就像小品里演的大锤八十一样敲杜子平的房门。杜子平打着哈欠开门，直接被肖平一把抱在了怀里。
杜子平腿伤还没好透，猛一下承受这么重的冲击，往后退了好几步，靠核心力量将将稳住。腿上疼得他一头冷汗，根本也没听肖平在他耳朵边儿念了什么东西。杜子平把年轻人从他身上扒下来。
“行了，给阿平哥看看。”杜子平语气亲切热情，掰着肖平的肩膀上下看了看，“不错！吃胖了点儿，嗯？”
肖平的眼眶都有点红，但撑着没有掉眼泪。杜子平突然想起来这小子开枪杀人的时候，心里叹了口气。
“阿平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杜子平在心里想，那可不是，线索全在这儿呢。
他看着肖平的神情，低头叹了口气：“不回这儿还能回哪儿？我也没什么地方去。”
“你放心，只要我在，一定有你的位置。”
杜子平应承这笑了两声：“哈哈哈，行。”
“阿平哥，昨天晚上我好像听见开枪了？你……你没事儿吧。”
“我能有什么事。就是我开的枪。”
看肖平一脸不想放手，杜子平多说了两句：“帮你阿荣哥扫扫后院，不是什么大事。”
“那就好。”
这次回来，杜子平其实心里还有个别的目的——他想查清楚老鹿和肖平的关系。当时出事的时候，老鹿自己跑了，把肖平扔在云北，最后就叫了个手下回去接，而且差点儿没接回来。这不像是老鹿的行事作风。
肖平的出身可能有问题。
杜子平拍了拍肖平的肩膀：“来，跟哥说说，最近都干什么了，过得怎么样？”
“不行，阿平哥。”肖平摇了摇头，“你得先跟我说，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鹿哥，这是阿平的入院记录。”阿荣把手机上的照片拿给老鹿看，“这是他这几个月在云北和老城四处辗转留下来的一些痕迹。我对了，和他说的都能对上。”
“嗯。”老鹿看着那些记录，问，“他们内部系统也查了？”
“我那个堂弟，权限不太够，只能找到一个什么协查通告，鹿哥你看看。”
老鹿看着阿荣，叹了口气：“昨天扔出去的人呢？”
“条子找到了，说是已经立案。人死了。”
“行，滚吧。这几天别再让我看见你。”
阿荣脸色阴了阴：“好嘞鹿哥。”
两江市雨后天晴，杜子平难得睡了个安生觉。这事儿挺奇怪的，他一个警察，竟然在一群犯罪分子身边睡安生觉。阿荣给杜子平安排这个房间没什么阳光，杜子平检查了一遍，两个监听器，三个摄像头。这熟悉的操作让他觉得挺安心。
如果老鹿听了他说的那些话就信了，那他才要彻底不安心。
老鹿现在半信半疑地接纳了他，就是杜子平心中预期的最好结果。
晚饭之前，他去了趟网吧。网吧洗手间池子后边放了一部安全手机。他编辑短信发送出去，告知组织自己已经住进了老鹿的别墅。对面回复：收到。
柏枭没有多废话一句“注意安全”，杜子平还挺诧异。
任务刚刚开始，杜子平还没有太多的信息可汇报，短信只是报告自己的安全。
他在网吧吃了一桶泡面，打完了对战局之后，晃晃悠悠回了别墅。进门，老鹿几个人正在吃饭。肖平一见他就招呼他：“阿平哥快来，吃饭了。”
杜子平老老实实和老鹿打了个招呼，陪着笑说自己不吃了。老鹿点了点头，放走了杜子平。杜子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晚上都没出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小一个星期之后，阿荣敲响了杜子平的房门。
“鹿哥让你上去一趟。”
阿荣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就对杜子平有一些距离感。杜子平刻意在出门的时候，肢体上离他近了一些。阿荣下意识撤了半步。杜子平打量着阿荣：“你怕我？”
阿荣看着他，眼睛里不仅有恐惧，更多的是鄙夷。
“拿女人当投名状的人我看不上。”
杜子平像是一个疯子。这种疯方方面面印证在他的行为举动中。他不说疯话，只做疯事。阿荣自问自己疯不到这个程度。老鹿也是个疯子，所以阿平最后一定是老鹿身边最得力的人。
阿荣跟着老鹿是想过好日子，吃香喝辣睡女人。他很识相，不打算招惹阿平。
阿荣领着杜子平进电梯。电梯里，杜子平也不瞒着他。
“没办法。”杜子平说，“你那女人对鹿哥来说是个威胁。鹿哥一直不信任我，我心里不舒服。他可以不用我，但不能不信我。”
其实有时候，兄弟之间那些情感较量，和男女之间也差不多。虽说情感性质不一样，但作用原理是相通的。
阿荣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他把杜子平领到老鹿房门前，敲了门之后，就下楼了。杜子平看得出来，阿荣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那女的虽然背叛了他，但阿荣对她应该还是有些感情。
不过人死了就是死了。阿荣这辈子也不可能知道那女孩儿还活着。
这是对污点证人的保护。
老鹿房间里烟雾缭绕，他让杜子平进去。
“把门关上。”老鹿说。
杜子平照做，端端正正站在老鹿面前。
“鹿哥，您找我什么吩咐。”
老鹿看着他：“跟我闹脾气，你胆子挺大啊。”
“鹿哥——”
“想留就留，不想留就给我滚！”
老鹿突然间发火，抬手把烟灰缸朝着杜子平砸过去。杜子平没躲，烟灰缸砸到他的额角，有血顺着脸流下来。杜子平抬手抹了一把，然后把烟灰缸捡起来，重新给老鹿送过去。
“鹿哥，我不敢。”
“我看你很敢！”老鹿看着他，“觉得自己杀个人，我就得信任你？我告诉你，老子信不信你，什么时候信，是老子说了算，不是你！你要是能干事儿，就留下来好好干活儿。你要是干不了，别他妈在这儿吃白饭！”
“鹿哥，您有什么事儿就吩咐，我一定干好。”
“想在我手底下干活儿？”
“鹿哥，想。”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鹿哥是个明白人。”杜子平情真意切地说，“我知道您怀疑我，我会用实际行动获取您的信任。鹿哥，我觉得人最重要的就是得忠诚。要是连忠诚都没有，那就不能叫个人。我本来就是个路边的小混混，是您把我带出来的，我得对您忠诚。”
这话掏了老鹿的心窝。老鹿多疑，因此最看重的就是忠诚。确切来讲应该叫“愚忠”。
老鹿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对杜子平说：“想留下，看表现。先老老实实跟着你阿荣哥，把老城这几笔钱给老子收回来。”
“明白，鹿哥。我今天就开始。”
“滚吧。”
老鹿冲他摆了摆手，杜子平却没有动。
老鹿不问，杜子平就主动说。
“鹿哥，有一件事儿，我想问问您。”
“说。”
“以后……您希望我怎么对肖平？”
老鹿眯了眯眼，没说话。
“大家都知道，肖平其实是您的养子。您对他很好，却没有让他接班的意思……”
老鹿看着阿平那个成竹在胸的样子，心里松了。这年轻人其实也不过如此。或许，是老鹿高看他了。
“这事儿不用你自作聪明。”
“明白了，鹿哥。”杜子平老老实实应下，开门出去了。
老鹿知道自己身边现在无人可用。阿平也是他没有选择的选择。
两天前的两江高铁站。
黄竟一下高铁，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气糊了一脸。
这天是真热啊！
老城不像云北。老城在一个盆地里，云北是个平原。同样的气温下，老城的湿度一般都是云北的两倍。秋老虎不可怕，可怕的是魔法攻击下的秋老虎！
黄竟背着背包在停车场转了两圈之后找到了柏枭。
他上车就开骂。
“你一个干刑警的，自己车停在哪儿都说不清楚！”
柏枭见他身上衣服已经湿透了，幸灾乐祸。
“怎么样？老城的魔法攻击怎么样？”
正好这两天，有个暖湿气团在老城上空锢囚住了。汽车中控台的大屏上，显示下午到夜间有大雨。黄竟把空调出风口调到最大，对准自己。柏枭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即使柏枭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黄竟这波做得太过了。
借着和经侦合作的一个贩毒走私案，申请借调到两江分局不说，还直接拿走了柏枭在老鹿这个案子上的主导权。说白了，他他妈就是为了来给杜子平当上线！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更让柏枭嗤之以鼻。
“收一收你的少爷脾气。”黄竟友情提示柏枭，“领导批的，说明领导也有领导的考虑。”
“我来接你了，就是本少爷没有脾气！”
说到这个，黄竟好奇：“怎么是你来接的我？没其他人了？”
“不是。”柏枭板着个脸，“司局要求我来。”
司局是两江禁毒分局抓业务的副局长，叫司兵男。是云州省最年轻的副局长，今年才36岁，也不比黄竟他们大几岁。这位年纪轻的副局长是出了名的胆子比较大，手段比较野。
他要求柏枭来，想着也就是要求柏枭和黄竟提前搞好关系，不要因为个人情绪影响案子。
黄竟嘿嘿笑了两声：“这司局还真是，和传闻里一样。”
黄竟觉得，杜子平在这样的领导下边出任务，只怕更加危险，还好自己来了。
在黄竟心中，自己这波属于一个力挽狂澜。
柏枭不理解，是他想事情太简单了。两江也确实，没有云北局势那么复杂。什么水养什么人吧，什么样的犯罪环境也会塑造出来什么样的警察。两边交流交流，也是好事。
“他怎么样了？”黄竟开门见山。
“你说谁？”柏枭明知故问。
“你子平哥。”
“我子平哥现在正在出任务，是静默期，谁都不能联系，只有他主动联系我们。”
黄竟皱眉：“司兵男给杜子平这么大的自主权？！”
柏枭乐了。
“黄队啊，领导这么安排，说明领导肯定有领导的考虑。”
从两江高铁站开到局里，有点堵车，所以要开三四十分钟。就在这三四十分钟的功夫里，雨越大越大，停车的时候，雨刮器都已经刷不及。黄竟和柏枭都不打伞，下车就开始一路狂奔，直接奔到大楼前，打打衣服上的水，就进去了。
说实话，淋了点雨，黄竟倒是觉得比热得黏黏糊糊的要舒服。
他到两江分局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司兵男办公室汇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