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竟用眼角瞄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一堆鬼画符，嘴巴一瞥，眼神就飘到了旁边：“我们也可以不用非解开这些，杜警官一向喜欢按照自己的意思来。”
闻言，除了黄竟，陈荣耀和廖杰不约而同的往杜子平那边看了一眼。
然而被点名的男人，却意外的，投的是对黄竟的赞同票：“黄队说的没错，短信也是人写的，看不懂这个，就直接找人。”
杜子平比任何人都了解黄竟的做事的风格。
他从来不会在一个问题上过于纠结导致停滞不前，与其反复纠结，不如先走第一步再说。
而在他俩曾经合作共事的那段时间，俩人一直有着办案节奏上的默契。
事实上，自从杜子平在专案会上看见局长请来的那帮专家的脸色，他就知道这些所谓的线索，只会是些让人头疼的东西。
而他们这组人，唯一喜欢用解密来解决问题的，弄不好只有某个人……
想到这儿，杜子平下意识往对面看了一眼，果然，那个嘴上说着不在意的男人，正一脸兴致盎然的拿着档案研究。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虽然黄竟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有了天然之别，但骨子里的东西，就算再想掩饰，都一样遮不住。
何况……黄竟跟他不一样，压根也不是个擅长掩饰的人。
平心而论，杜子平并不太想见到黄竟。
相信对方也是一样。
所以这场几乎是可以预见的尴尬重逢，以黄竟的情商，到底为什么没避开呢？
同样带有这种疑问的，还有黄竟最好的哥们儿，宋子涵。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黄竟叼着笔，视线一直锁定在手里的复印件上，对于耳边的疑问，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发问的男人一脸不爽：“当然问你为什么还去招惹杜子平！”
一边说，对方一边把他手里的纸按在了桌子上：“我听说这次的任务本来对你没安排，是你主动要求调来老城的。”
宋子涵脸上写满了不认同，黄竟和杜子平之间的事，他不能算知道全部但是大部分还是心知肚明的，已经闹掰的搭档，勉强合作只会出现更多问题。
他们干的，可都是赌命的活儿……
黄竟把纸从宋子涵的手下抽了出来，随手在右上角画了个圈，然后不着痕迹的反扣在腿上，抬头看了他身边好友中，八卦属性最高的男人一眼：“你每天干点正事好不好？”
“轮得到你说我不务正业？”
——到底是谁放着自己一摊事不管，跑到老城做外援？
“我来老城是跨区借调挂职……你跑来干嘛？咱俩总不能同时离队。”其实黄竟和宋子涵是禁毒大队的正负队长。
两个也算是文武搭配，一动一静，虽然和他跟杜子平那种搭档的方式不同，但无论工作还是生活，黄竟都和宋子涵都是绝对的互补，这次也是因为他心里笃定队上的工作有宋子涵在，绝对没问题，才会主动申请到老城这边帮忙。
但是，这台面上的理由，却没能轻易打发过于了解他的好友。
宋子涵真正担心的，其实是黄竟前后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在他参与到这次行动之前，还曾经信誓旦旦的告诉过自己。
他想退下前线了……
当时说着那句话的黄竟，表情有多么心灰意冷，宋子涵至今还是记忆犹新。
虽然长了一张极具欺骗性的“斯文”脸，但骨子里，他认识的黄竟，好强的程度跟野狼没什么分别，到现在，连着三年拿到全警射击大比武冠军的记录保持，也还是黄队长的。
所以，宋子涵才会担心，黄竟这次，是带着某些“目的”来到老城的。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宋子涵略有些迟疑的开口：“黄竟，你老实告诉我……你之前那个任务……”
“宋子涵……”黄竟突然开口打断了男人的发问，他指了指不远处正快速冲过来的两个人影：“那俩……是不是来找你的？”
“啊？”
宋子涵闻声回头，就看见两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飞驰而来：“队长！”
震耳欲聋的招呼声，差点把黄竟吓了一个跟头。
他费解得看着宋子涵，果不其然，后者转过头看见来人的同时，脸上写满了绝望：“我不是让你俩在车上等我！”
“不是的，头！涵哥！小白想上厕所！”个子高到夸张的男孩嗓门直逼噪音污染的最低线，而他找的烂借口，也成功让身边那个长着娃娃脸，戴着银边眼镜但是身型壮到有些离谱的年轻警员狠狠一脚跺了回去：“高斌，你敢不敢有一次不拿我当借口！”
“什么叫借口？！明明就是你说要拉屎！”
“我拉你……”
被叫做小白的那个，粗话差一点点就要被逼出口了，幸亏最后一刻看见了做为观众的黄竟，总算勉强帮宋子涵保住了最后的一丝颜面。
黄竟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宋子涵来找自己的原因：“你这……怎么都混成保姆了？”
“别提了，一言难尽……”宋子涵感觉自己的额头都在抽筋，他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随后拍了下黄竟的肩膀：“所以你也可怜可怜我，抓紧回来吧。”
他现在出门都像牵着两只警犬，继续这么下去，估计很快就要沦为全市的笑柄。
黄竟还是第一次看见宋姓硬汉这么头疼的样子，心底不免有些同情。
而正当他打算随便扯两句安慰一下的时候，身后不重不轻的一声招呼，打断了他和宋子涵这短暂的叙旧：“嘿！”
这别扭的招呼方式，除了杜子平，也基本上不做他想。
而黄竟回过头，就看见自己的队长双手抱胸得站在门口，还是那副懒得跟人多说一句话的模样，只是飘忽的眼神，又隐隐透着和气场截然相反的局促。
好不容易，在沉默了几秒钟后，杜子平终于把后半句话憋了出来：“我听见了。”
不是“你别走”，也不是“别招惹我的人”，只是一句我听见了，不知道，还以为杜子平是在寒暄调侃。
但其实，杜子平是在不爽！
他的听见，不是针对黄竟的，而是针对宋子涵，头狼的领地意识，让他很自然的把黄竟划分在了自己这窝里。
虽然俩人之间的前尘往事有点麻烦，现在的彼此几乎都处在巴不得对方消失的心态下，但嘉宾如此，他俩目前，依然是一组人。而只要是他的人，就不能让别人觊觎。
宋子涵看出了杜子平面色不善，挖墙脚挖到当事人跟前的宋姓队长也只能见好就收。尤其在意识到自己也并没有说服黄竟后，宋子涵最后叹口气，不免惋惜的站起身：“算了，既然你有了决定，我也不好强人所难。”
他态度自若得冲着杜子平挥下手，算是打招呼，然后转身拽上自己队里的白栾和高斌，径直走人。
而不太懂得看场合的高斌，则是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问了句“悄悄话”：“涵哥！杜子平看起来也并不像传说中那么厉害……”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宋子涵的回答也刚好够飘到正主的耳里：“他的厉害，背后有人是得分一半军功章的……”
宋子涵一行人渐行渐远，后面的嘀咕也就几不可闻了。
而被留在身后的黄竟扬起双眉，再回头，就迎上了杜子平当面被非议后，特别阴沉的脸色。
本就不怎么融洽的相处，似乎又要雪上加霜了……
黄竟大概率猜到杜子平此刻心里正在暗骂着什么不文明的语言，然而换了一般人可能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的可怕脸色，对他却没什么威慑力。
他只是把手里的纸递过去，指着上面自己圈出来的几个数，轻声告诉杜子平：“虽然你喜欢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但……密码我解开了，你可以用，也可以直接撕掉。”
杜子平低下头，看见了黄竟特别好看的手指，以及四个数字……
——3189。
“留下这种密码的人，大概是电影看多了……。”
黄竟实在忍不住吐了句槽。然后随手画了个九宫格：“其实多看几遍就能发现这是用九宫格输入的乱码，把所有关联字符去掉，剩下的就是刻意隐藏起来的真实信息。”
他把能够用多次输入的乱码划掉，果然最后留下的，只有四个数字。
但是廖杰还是担心用这种方式解密太儿戏了：“为什么非是九宫格？如果是全键盘呢？”
“全键盘会更乱，这里九位数的开头字母出现频率太高了。”黄竟掏出手机，把九宫键盘上的字母简单列了一下，确实跟他判断的一样，有几个字母出现的特别多。
“但是……现在光有这个数字，也还是没有调查方向。”廖杰左看右看，也不理解这几个数字有什么含义。
肯定不是电话号码，也不会是门牌号，难道是个酒吧或者是某个地址？
所有人心里都写满了疑惑，好在，屋里起码还有个管事的。黄竟转头看了陈荣耀一眼，手一摊平：“局长？接下来，用杜子平的办法，还是顺着这个线索查？”
“找到“老鹿”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既然任务交给你们，我就绝对信任你们的能力。你俩以前也没少打配合，这次，我只要你俩商量后的结果。”
杜子平点点头：“我的办法快，但也可以同步进行，总之，Step by step……”
由于他语速太快，旁边的廖杰虽然离得最近，但压根没听清，他茫然的抬起头，一脸求助：“他说了什么？”
陈荣耀撇嘴摇头：“别说你，我经常也靠猜。”
而走在最前面的杜子平明知道身后的人在议论自己，却没有回头的意思。反而是永远走在最后的黄竟轻飘飘的回了一句：“他说慢慢来。”
一瞬间，廖杰脸上写满了恍然大悟。
杜子平回头的时候，刚好迎上了黄竟带了几分打趣的笑脸，一瞬间，很多似曾相识的画面，从俩人脑海中，一起闪过。
杜子平突然停下脚步：“还真的有点怀念，在十区所的日子……”
“嗯。”黄竟笑笑，双手插在兜里的样子，优雅好看的有点过分。
可惜，时间早就回不去了，至于他和杜子平的关系，恐怕……也很难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