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平来救人的过程，自然也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老鹿一开始也心疼自己这个手下。他还是挺喜欢杜子平的。可是杜子平毕竟跟他的时间不长，既然博士想要，给了也就给了。一条人命换他在南边的生意线，怎么看都很值。
结果等到警察开始给他们施压，老鹿怀疑这事情不对劲。
孙天豪跟他汇报向博士交人的过程，也觉得博士可能并不是真心想交易。
“人一定要给他，摆足了不信任我们。”
“说不定。他有渠道。”老鹿琢磨，“摸清了我们手里货多，现金流少。云北的警察已经不干净了，现在这样，他妈的，摆明了帮着博士跟我们对着干！”
见老板被压得真窝了火，孙天豪也不敢说话。
“人带到哪了？”
“南郊一个烂尾楼，后边不让我们管。我的人偷偷跟着，发现到了一个洗浴中心。”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知道时间地点的人都要在一起，大家互相看着，谁都别他妈想做手脚。”老鹿骂了两声，“想吃我？也不怕自己让噎死！”
“那阿平哥呢？不救了么？”
震惊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客厅里。两个人闻声看过去，发现肖平在二楼扒着栏杆，正义愤填膺地质问他们。老鹿和孙天豪对视了一眼，摆了摆手让孙天豪先滚。教育小孩儿是他的家事，肖平的不满也是家事。
说白了，就是小孩儿闹人。
老鹿一脸不耐烦。孙天豪识趣地走了。
肖平见状，从二楼跑下来，看着孙天豪陪笑离开，气不过，又去找老鹿表态。
“爸，阿平哥救过我，我要去救他。”
“行了，小孩子懂什么。”老鹿耐着性子，“以后，救你的人会很多，你救的人也会很多，你不可能次次都替别人也把命交代上，是不是？记住，你的命，比他们那些人的命要金贵。”
肖平不是看不出来老鹿已经在发火的边缘。他却不像往常一样，想要退缩。他想让阿平哥活下去，哪怕他爸生气，他也想让阿平哥活下去。
“算我求你了，爸爸。”肖平服软，“就留他一命，不行吗？”
“现在不是我不留他，是对家不留他。”
“你不用出面。我去救，行不行？你给我……三个人，还是五个人，我去救他。”
老鹿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我说你这个小崽子——你去和你爸我去，有区别？！啊？别人不知道你是我儿子，是吗！”
“爸——”
“行了，别嚎了，嚎得我头疼。回屋睡觉去。”
老鹿把肖平留在客厅，自己站起来就走。肖平动作快得跟兔子一样去拉他，还死拽着不放。老鹿喊了一直在门外的孙天豪进来，让他找人把肖平锁在了屋里。肖平这才消停下来。
孙天豪让人看着他。跟看人的手下交代了几句之后，孙天豪走之前专门听了听，觉得屋里也没什么动静。
然后他敲了敲门：“小平，好好睡，好好休息，听你爸的话，听见了吗？”
肖平在里边应了一声：“嗯，好。”
孙天豪才放心走。
老鹿这个人，是不可能让外人接班的，所以肖平早晚得把老鹿的生意接下来。这两年老鹿也开始让他接触一些“业务”上的事儿。那个阿平，就是这位小少爷完成他爸给的作业期间碰到的。
用老鹿自己的话说，小时候看着他妈的面子，宠坏了，现在太闹腾，有点费手。
不过嘴上说着费手，也没见他真的放弃。可见他对这个儿子，还是非常看重的。
孙天豪让手下人每隔一小时汇报情况。却没想到孩子静悄悄，必是在作妖。等他觉察出不对，让人开门去看的时候，肖平已经跳窗出逃半个多小时了。
杜子平在水池边上坐了半天，缓过来之后，问肖平：“你知道你这个计划里最大的漏洞是什么吗？”
“是什么？”
“你应该给我带条干净裤子。”
肖平瞪大了眼，说不出来话。杜子平那个表情，和说话的认真语气，让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人刚开了个特别特别特别冷的玩笑……
“有表么，几点了？”
肖平按亮了自己的手机。这里虽然没有信号，但至少看个时间还是够用的。
“五点四十。”
杜子平点了点头。他估计可能在四点到七点之间，还算准。说明他的时间感并没有完全丧失。
他看向监控摄像头所在的位置，不明白为什么监控器另一端的人迟迟不做出反应。
除非有一个可能……
杜子平看向肖平，虽然觉得他大概率不知道，但还是问了一句。
“和博士的第二次交易，是定在今天？”
“啊？”肖平愣了一下，“我不知道……我……”
肖平突然想到，昨晚他爸和手下人都不睡觉，一直在客厅说话，也许正是因为今天有交易。
杜子平突然站了起来，也拉着肖平站起来。
“走吧。我们等不到人了。只能希望他们也没什么人……”
杜子平找遍了整个公共浴室，最后好歹找了根木棍子。他跟着肖平谨慎地接近了那扇木门。杜子平用棍子抵了抵木门，木门“吱扭”一声开了。门外，被肖平撂倒的人早已经不见踪影。
果真，那几个人不可能那么好对付。
杜子平一个没有注意，肖平就要往外走。
“哥，反正都是一场恶战，不如就往外冲——”
他话音没落，子弹“啪”地一声就打在了肖平身边的门框上。肖平一个激灵，缩着头往后退。炸开的木屑扑了杜子平一身，有几道刮破了他的脸。
“没事儿。”杜子平安抚肖平。
对方估计是忌惮肖平是老鹿的儿子，并没有下死手。
杜子平想了一下，告诉肖平：“一会儿我喊一二三，咱们一起往外冲，先找那个桌台，看见没？躲到桌台后边。在那儿我们能看清子弹是从哪儿打来的。然后我去解决掉那个人。你就躲着别动。”
肖平只知道点头。他虽然弱，但不算完全的傻。他知道，这种时候，听话就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最能帮到他阿平哥的选择。
阿平哥可以说是一路打到老鹿身边的。肖平对他有信心。
杜子平跟他点头，低声数：“一，二——”
他们的计划被拦腰截断。楼上突然传来接连不断的枪声，枪声持续了几秒之后，甚至又传来了警笛声。
外边在混战。
杜子平拉住了肖平，用眼神示意他冷静。
“一，二，三——”
两个人同时冲了出去。
肖平从小到大还没有真实参与过枪战。他也就是跟在老鹿后边听过，这两年开始学会带着人出去打，他也就是在旁边车里看。最危险的一次是他代表老鹿去谈个小生意，对方集团内部闹起来了，他被人护着躲了几颗子弹之后回到了车里。
车都是防弹的。
肖平跟着杜子平蛇形跑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被人火力压制是这种感觉。
最后那一米，是杜子平抱着肖平扑过去的。两个人好歹躲在了一个桌台的后边。杜子平给肖平打手势，肖平看不懂。杜子平要了肖平的手机，打字：对方是小口径手枪，穿透力差，你在这里是安全的。
楼上的枪声好像越来越密了。一时之间，肖平有些分不清楚自己是在哪里。
“阿平哥……”他茫然地叫了一声。
杜子平示意他安静，他立刻闭了嘴。在光线下，他才看清，杜子平手上的皮肤都被泡得发炎发皱，嘴唇却因为缺水而结了一层干皮。他脸上新伤旧伤叠在一起，但他的眼神却非常平静。
肖平想，好在自己来救他了，不然这人真的离死不远。
杜子平把肖平安置好之后，掂着那个破木棍子猫着腰走了出去。楼上的枪声突然停了，整个空间剩下绝对的安静。杜子平的脚步同时停下。他向右扫视了一眼，把木棍斜插着扔了出去。木棍飞出去三米远，撞在墙上落地，发出巨大的响声。
子弹飞向了木棍旁边的角落。杜子平只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枪口。他猛地爆发，飞扑上去，双手握住仍旧发烫的枪管，用巧劲去卸对方的武器。
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警校毕业，标准满分。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杜子平从来不杀人。
武器并没有卸下来。杜子平更加确定，肖平是这个人刚刚放进去的。对方显然很聪明，因为知道博士的人手都调去交易现场了，他很难等到后援，而如果他和肖平缠斗，会一不小心伤了这位少爷不说，杜子平还可能趁乱逃走。
这种聪明自然也会在生死搏斗中体现。两个人打的都是搏命，全都下死手。电光火石之间，只有肾上腺素和战斗本能。
过了几招之后，那个人咬着牙说：“你是警察……”
杜子平的眼神在一瞬间变了，他直接上腿折了那人的手腕。枪随着那人的呼痛应声落地。
杜子平把枪踢向了肖平的方向。
“肖平！”他喊了一声。
然后，他就重新陷入肉搏。但视线的余光里，他看到肖平拿走了手枪，仍旧躲在桌台后边。
这小子还挺聪明！
杜子平下手很脏，那人趴在地上起不来了。这时候，杜子平才看见对方的长相，认出这是博士的一个手下，叫猎哥。杜子平找了个玻璃瓶，直接砸在猎哥的头上。猎哥躺在地上不动了。
肖平这个时候握着枪挪了出来，要把枪交给杜子平。杜子平示意他先拿着，看好猎哥，自己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确定安全。在这一圈的功夫里，楼上又打了起来。枪声有了细微的变化，听着像是特警配枪。
杜子平心下有数，一边看楼梯的情况，一边交代肖平：“上边儿情况不明朗，一会儿你拿着枪，防身，跟着我走。只要看见不认识的，就打。看见自己人，就去跟上。”
“阿平哥，那你呢？”
“我手里没枪，就是个累赘。到时候我找地方躲起来。之后随机应变，再汇合。”
“好，我知道了。”
杜子平当然想借这机会被警方抓回去。可是这样做的风险很大。他怕自己直接被击毙。最好是，能见到黄竟手下的人……
突然，几声连续的枪响在杜子平的背后响起。杜子平身体本能一缩，却好像并没有感到自己中弹。他转过身，发现肖平正闭着眼对地上的猎哥扫射。子弹跟着后坐力瞎飞，全打在墙上、地上，砖屑崩得哪里都是。杜子平赶紧上前按住肖平。
地上，猎哥死得彻彻底底。
“省点子弹！”他对肖平说。
肖平这才停下来。他睁开眼之后，浑身都在抖，看向杜子平，眼神涣散。
“阿平哥，刚才他动了……他动了……我以为他要……”
楼上的枪声已经离楼梯口越来越近。杜子平顾不了那么多，抬手给了肖平一巴掌。这一巴掌不重，成功让肖平闭了嘴。
“没事儿。先活着出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