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钟奇是谁
汉洲的夜晚，艺术的灯光照亮古老的城市。
石砺从雪廊的阴影里走出来，穿过广场，肃穆的面孔像向日葵一样转向高楼墙面的霓虹。雪廊十二年前曾是一栋烂尾楼，是偷盗扒抢和吸毒者的天堂。他父亲当年追捕一伙毒贩，遭到围攻，就牺牲在这里。
他一夜之间成了所有刑警的儿子，特别是柯南雁，一把将他拥在怀里哭得泪人似的。她胸口的那份温暖至今留在他心里。
现在，雪廊是一栋吃穿玩乐一条龙服务的综合商厦。他相信苟大安会藏在这里。如果能幸运抓住这个魔鬼，他就能为老柯复仇，为她洗去冤屈，赢得独属于刑警的荣誉。
他把想法说给欧菱听。欧菱笑他妈宝男倒当出经验了，可别想在职业上大显身手，却心急火燎、急于求成抓在幸运之剑的锋口上，割伤了手。
石砺可不是随便产生这个想法的。他像郑航一样认真研究了X光片和十年前的案卷，结合柯南雁“人造树林藏匿树叶”之说，冒出一个大胆猜测：苟大安整过容了，他藏在一帮狐朋狗友里。
但毁容太过严重的人是不可能整得像正常人的，那不是钱的问题，比如邵凡平。而苟大安连背部的疤痕都没掩盖。
结合这些信息，苟大安必定有需要掩饰的情形，只要发现这些状况，就可以立即确认他的身份。可他不敢跟老柯和郑航说。他发现两位领导意见并不统一，而两位领导又都是有主见的，如果他再鸡一嘴鸭一嘴，怕更引爆矛盾。
石砺仰视着楼体的灯光，心里对苟大安进行细致描绘。苟大安不可能从灯光或者暗沉的天空出现，那会藏在哪里呢？
他相信，成功是从对目标的坚持得来的。他有出色的视觉记忆，于是翻来覆去地观察，像一切办案人员一样筛选种种情况，搜罗有用的东西并反复思考，跟自己内心创造的苟大安形象做比较。
石砺郑航做这一切时，并没有把自己当刑警，而是像个为心仪的女友购买礼物的恋爱脑。这方面他有丰富的经验。不仅真的为女友挑选过礼物，还经常被邵妮拖着一起逛街。真心购买，又挑三拣四的模样，他不用凭借想象。
石砺在驴肉馆看到一个中年跑堂。那是一个不太称职的跑堂，贪嘴、溜漏岗，脸色腊黄，还不友善。他看了几分钟，感觉跑堂的脸和招牌上的驴子变来变去。
他了解到跑堂来店不久，社区和物业都没见过。他便以物业的身份试着跟跑堂接触：“您会不会在这里长做，如果长做的话，要办个暂住证。”
“我会办的，谢谢。”
“如果你抽不开身，我们可以代办。请问您贵姓？”
“钟奇，你可以叫我大奇。”
石砺仔细观察着钟奇，注意到的却是绝对的平静，以及戴着塑胶手套的手腕口还包着毛巾。
“大奇，您好，能否留个电话，如果你守夜的话……”
“我不守夜，如果店里有事请找老板。”他指了指店内。
此人过分平静，驴脸一直处在阴影里，毫无表情。石砺心里乍起了羽毛，却无可奈何。钟奇就是苟大安，有个声音这么告诉他。但他拿不到证据，心里即狂喜又痛苦，纠结的心几乎让他咬碎了牙齿。
他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郑航打电话：“我可能找到苟大安了。不过，他的脸做了整容，手也动了手术，人像比对已经失效。能否找个借口传唤他，给他做一套指纹和DNA鉴定。这样，一定能够查明钟奇就是苟大安。”
“看来你约会约出了意外收获，”郑航说，“但是，我建议你在满足所有的法律条件之前，不要采取任何行动。”
听着郑航的嘲弄，石砺更加纠结。不过纠结也没用，他确实没有传唤一个人的合法性证据。
他看到四处有监控摄像头，但物业的监控只显示公共走廊。他重新安装了一台摄像机，直对着驴肉馆内，日夜不停地监视馆内人活动的行迹。
怎么才能取到钟奇的指纹或DNA，应证他就是苟大安，而不引起他的注意呢？这也是邵凡平正在考虑的问题。邵凡平比石砺有更广泛的眼线，跟他一样发现了这个钟奇的可疑。
苟大安逃走时的指纹卡和DNA都有现成的，要跟钟奇比对不是难事。难的是，钟奇已经被警方盯上，动粗会带来一系列麻烦，打草惊蛇会让苟大安消失得无影无踪。邵凡平从上次的抓捕事件里吸取教训，不想那么干。
贼王李小毛还有几天才能出狱，但邵凡平不想再等下去。吴晓葵便往汉洲监狱跑了一趟，带回一个信物，说四婆是李小毛的代言人。
邵凡平又派吴晓葵去会见，并告诫他四婆想听什么，就给她说什么，满足她需要的一切好处。他们约在吴晓葵的出租屋见面，四婆从门口闪进来，眼神警惕，一道新月形的光环从她怀抱里映出。
“屋里太热了，”她说，“能开一扇窗子吗？”
“当然可以，连大门都可以为你打开，只要是你需要的。”吴晓葵说，“哇，你怀里的孩子好可爱。”
屋里一片寂静。
“你要干什么就说吧。有些事我是乐意做的，但并不是每件事都乐意。”她似乎并不把吴晓葵的尊重放在眼里，心中的警惕从未放松过。
“都是你常干的事，”吴晓葵说，“不过雇主要求做得干净利落。”
他们一起去了雪廊。四婆对自己的对手一无所知，又不相信吴晓葵真能帮助她。驴肉馆门庭若市，不过四婆练就了一双锐利的贼眼，很快盯准了目标，还腾出手，准备在走廊里再偷一个皮夹。
春暖花开，并不妨碍钟奇穿长衣长裤，还在头上罩上卫生帽，连根头发都掉不下来。四婆戴着伸出长刺的戒指混进人群，勾着头不露脸。她直接上前，想着干完活便溜进吃饭的顾客群里。在人群中她还暗藏了一个可靠的朋友。
要是刺伤钟奇后，被对方抓住不放，“朋友”就可以一跤绊到他身上，跟他缠在一起，并连声道歉，直至她溜到很远处。
她和“朋友”以前就这么演过双簧。
钟奇端着盘子给顾客送餐。吴晓葵很不必要地暗示了四婆一下。她知道时间到了，装着亲婴儿的脸，佝偻着欲与钟奇擦身相撞。谁知钟奇一闪身，不仅巧妙躲过她右手的戒指，还把她一支头发夹在盘底，扯得她不得不仰面相向。
失败了，露馅了。
“看着我。”回到出租屋，吴晓葵拿出邵凡平提供的四婆盗窃证据，不再那么好说话了。“本来我想给你一次机会，谁知你抓不住，只能把你送给警察了。孩子嘛，还是让邵总给你养着吧。”
“别，别……我还有朋友，他可以给你弄到指纹和血迹。”
那是一个少年，叫小河。四婆找到他时，他正在十字路口喷泉边喝啤酒。繁茂的枫树投下斑驳的叶影，路灯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泛着绿色。
四婆挽住他的手臂。一把刀像闪亮的舌头从他的袖口里闪出。他削着苹果，果皮长长地垂挂下来。四婆拿出几张红色的票子塞进他内袋，他捏了捏，跳起踢踏舞，装出被那东西烫伤的样子，引得四婆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