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少年往事
靖航2024-11-25 10:252,476

  第三十章 少年往事

  阳光斜照着国道边的翠绿色斜坡,梅阳县公安局冷洲派出所蓝白相间的轮廓在天空的映衬下十分醒目。

  走到楼下前坪,所长丁胜向郑航迎过来。“这事发生也不全是你的错。”

  郑航敷衍地点点头。丁胜这么说,等于确认全是他的错,说了等于没说。

  他俩同龄,一起在省厅培训过,算是同学。丁胜脸颊瘦削,肤色犁黑,接着用被香烟熏黄的手狠狠地抓着他,目光像老鹰一样:“别着急,所里还有同类案件,我们正好一起破。”

  郑航发泄似地瞪着他:“你辖区怎么这么复杂?”

  “是的,我不知道。”丁胜的声音里毫无顶撞之意,“就十天前,冷洲村,知道吗?一个叫梁乾的死了,也查出这种莫名的毒素。”

  丁胜双手拢在胸前,像在祈祷。“一定是同一个人干的。法医说,这种毒可能来自东南亚,很不正常。”他抿了下嘴唇,“梁乾是被投毒的,很奇怪,麻亚川怎么是服毒?也许有人跟他串通,让他吞下一个东西,承诺了什么好处……”

  这些郑航都知道,昨晚的会商会上谈到这个观点,而且认定嫌疑人就是冷洲人。但正是这样,他的压力更大。东南亚、串联的人、隐藏的团伙,或者跟性侵致死案有关,或者跟网络赌博团伙案有关,他更倾向于后者。

  那个网络赌博犯罪团伙的手伸得真长!

  但是梁乾怎么也死于东南亚的毒素呢?

  梁乾,郑航是认识的,算得上发小。据梅阳县局调查,此人平日在村里为非作歹,还因零包贩毒正在被侦控中,但近年从未离开过本地,跟网络赌博或东南亚的关系,一点也找不着。

  “冷洲是我家乡。”郑航说,语气十分漠然。

  丁胜吃了一惊。“真的?”他说,“你还会说家乡话吗?便于交流。”

  那是个让他童年简单无聊、少年羞愧恐惧的地方。那时,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离开家乡,成年后,他也想尽各种办法避免回到那里,现在却不得不回去了。

  他遥望着长江,水面看起来很平静,却被所向披靡的风吹皱了。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这种风,不知疲倦、肆无忌惮横贯宽阔的江面,带着湿润的水汽,洲上树木葱郁,土地肥沃,村民留恋不去。只有他,宁愿生命里从未有过这一地方。

  十多年了,记忆的闸门突然打开,往事如洪水般汹涌而来,一下子将毫无准备的郑航淹没。

  上世纪90年代初,母亲难产死了,父亲在航船上,郑航不得不随祖父母生活。祖父几代单传,在洲上没有亲戚,两老一小孤伶伶地住在冷洲的山坡上。

  祖父是个很务实的人,有浓密的黑发和犀利的眼睛,常带小时候的郑航去捕鱼。当然,捕上来的不仅有鱼,还有木材、浮筒,以及洪水冲来的东西。

  长江赐予冷洲很多,也夺去很多,几乎每个月都会传说有人溺水而亡。有时是捕鱼事故,还有人在游泳时被暗流卷走,或坠崖而亡。

  祖母是个可爱能干的女人。她面色苍白,满脸雀斑,却有双水汪汪的眼睛,性情开朗。她在农场开拖拉机,后来驾驶运货三轮车。郑航上学的第一天,就是祖母开着货运三轮送去学校的。

  那时,他非常激动,最好的朋友刘泰也和他一样迫不及待地想上学,就为了坐上三轮车。他们年纪相仿,上学前的日子里经常一起玩耍。

  跟郑航同龄的朋友还有唐甘恩,他是郑航记忆里第一个抽烟、喝酒的人;季钧,体力上不是唐甘恩的对手,智力上可绰绰有余。季钧非常清楚这点,因此总对唐甘恩敬而远之。秦小见则老实一些,总是跟屁虫似的尾随他们。

  初二那年,他们,还有被毒死的梁乾,六人聚集在操场。那时,郑航觉得梁乾很可怜,脸上有块丑陋的疤,也很软弱,但笛子吹得好,还在学校上过舞台。他常常被唐甘恩和刘泰毫不留情地欺凌,却从不敢说,也不敢抱怨。

  唐甘恩策划了一个去农场偷轮胎计划。“竖起来比梁乾还高,”唐甘恩说,“推起来相当于我们六个人的体重,可得劲了。”

  轮胎有半吨重,远超唐甘恩的预测,在他们设法把它弄到主路上时,所有人一起上才没让它倒下,沿斜坡而上时,几乎费尽了他们的力气。

  那是一个漫漫长夜。他们把轮胎斜靠在农场牌楼的山墙上,休息片刻,个个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他们自觉积聚了勇气和自信,唐甘恩给每人分发了一根香烟,大家一起吞云吐雾。“接下来可能有些麻烦。”他说。

  “什么意思?”季钧瞪眼看着他。

  “接下来有一段下坡,地球引力会增加它的重量,我们需要最高大、最强壮的人在前面控制它。”

  这样,季钧又叫来他的双胞胎弟弟季强。季强打小成绩差,不跟他们在一所学校,所以很少一起玩。他跟季钧长相、身高都一样,两兄弟被分派到前面控制轮胎,倒退着往山下走。梁乾和秦小见扶住一边,刘泰和郑航扶住另一边。

  突然,急弯处射来一束车灯光。他们顿时一片惊慌,梁乾和秦小见首先松了手。轮胎失去平衡,加速往沟里滚去,连带着季钧季强兄弟一起。

  轮胎太大了,架在沟坎上,两兄弟却没那么好运,全都被泥浆洗了一遍。他们咒骂着爬出来,所有人哈哈大笑。季钧冲过去就甩了梁乾、秦小见两耳光。

  唐甘恩居中讲和。季强觉得虽然吃了亏,但也从中找到了乐趣,愿意继续玩下去。他们花了整整十分钟把轮胎从沟坎上扶下坡,重新站好位置,缓慢而小心地把轮胎往大路尽头滚动。

  开始这样做比较容易,随着坡度逐渐增大,轮胎变得越来越重,增强了自身的冲击力。

  “我抗不住了!”梁乾第一个流露出恐慌。轮胎变得越来越重,越来越快,他们极力想抓牢它,手火辣辣地疼。轮胎逐渐加速,他们不得不跟着跑起来。

  不知谁最先放了手,轮胎迅速失去掌控,带着郑航和刘泰滚出了路面,滚下了山坡,仿佛获得了生命和方向。

  唐甘恩嘶吼着,一路追赶,却无济于事,眼睁睁地看着轮胎直对大路拐弯处的商店冲去。玻璃破碎时尖厉的响声划破了夜空,轮胎已冲进了商店里。

  没人关注郑航怎么样了。轮胎压过他的腿,又滚过他胸腹。他醒过来时,只感觉在一个人的背上,直到能清晰地闻到身体的气息,才知道是季钧。他听到季钧一边跑,还一边嘴里念叨着:“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郑航心里一阵感动,问:“是谁先松的手?”。

  “还不是那个乾疤子。”季钧说,郑航看不到他的脸,但听到他声音里的愤怒。“总有一天,我要把他右边脸也割出一道疤子来。”

  梁乾长大后,左脸的疤子慢慢消隐,右脸也没有再被割出疤子,季钧只是说说气话而已。但梁乾后来吸上了毒,变得更无赖,惹得天怒人怨。这次被人毒死,按村民的说法是死有余辜。

  不过,是案子公安就得查,何况还跟麻亚川案串并在一起,郑航不得不硬着头皮回到那些他熟悉的村民中去。

  

继续阅读: 第三十一章 死亡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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