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蹊跷的威胁
“茶颜悦色”在八一路交叉口。人流高峰已经过去，生意清淡，刘博靠在吧台上，一言不发，双手抱在脑后，嘴里咬着冰棍杆，饶有兴致地盯着马路。
看到欧菱走过，他眼睛一亮。欧菱当然知道他不仅是以为看到了生意，只要穿便衣出门，她就会发现身上环绕刘博看她的那种眼神，她已经习惯了。
“嗨，美女，要喝些什么？”刘博的眼睛仍不停地在她身上睃巡。
郑航倚在对面的一棵树上，脸上似笑未笑。他一边想着柯南雁对他方案的调整，一边观察着刘博。他愉快地接受调整，就是不想让柯南雁多心。此时，他也不想给刘博传递任何不安的信息，所以远远地琢磨着对方的表情。
“来杯烧仙草，”欧菱说，“哟，刘博，学好了呀。”
刘博仍兴味盎然地盯着她。“姐，我哪能不学好呢，这不用棍子撬着牙缝嘛。”
“烟酒还是戒了的好。陈怡呢？”
刘博脸上闪过一丝多变、短促、黯淡的表情，一时摸不准欧菱是谁，生怕在熟人面前绷开什么裂口。“这不看望菲菲父亲去了吗？太惨了。”他说。
“你怎么不去看呢？”欧菱紧追着问。
“我，我……”
“心虚，有愧，是吗？”
“没，没有。”刘博的心堵得满满的，并有一股酸酸的，辣辣的，一阵一阵往上涌，好像在夜宵摊喝醉酒呕吐的回忆。他忘了去冲烧仙草，却突然抱住头。
不知是刘博手太大，还是头太小，郑航再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论痛苦，还是愧疚，怎么弄得要避着人似的。
郑航有些后悔让欧菱去搭话了。哪有一句话逼得人家无言以对的。询问嘛，引导为主，该缓则缓，要让人有话可说，而且说出心里话来，
欧菱也在暗骂自己，怎么就这么顾前不顾后的，办事儿一点章法也没有。想要劝解，又不知怎么劝法。愣了一会，竟也没什么头绪。情知这刘博心里头有事儿，一时又猜不出，只得催冲烧仙草，再难说出别的话来。
回队的路上，郑航有心批评欧菱一句，但看她那自责的模样又不忍心。本来就为着锻炼她的，一点小错她自己认识到就好，没必要苛责。
柯南雁跟石砺已经归队，四个人就在办公室开碰头会。
石砺申请经费，在墙壁上安装了一块液晶大屏，并设计了一个软件，与电脑链接，在写字板上写写画画，就可以展示在大屏上。这样，代替了粉笔在传统黑板上陈列线索，还可以开一次会保存一个文档，便于查阅。
柯南雁还是不喜欢电子化的东西，更不习惯用写字板。于是，每次开碰头会，她说话，石砺板书，磨合一两次后，倒也配合默契。
她首先肯定这样分组是合理的，融合了能力、作风、性别搭配，践行了局里传帮带的传统，分则为小尖刀，合则为大拳头，打出去就见成效，事半功倍。
接着，各组谈走访情况，人员关系、现场情景、谈话态度……畅所欲言。
柯南雁被一个不寻常的细节吸引，那就是欧菱说到刘博时的表情，好像藏着暗示的意味。她突然对石砺说：“让鉴定中心重点查布包来源和上面的指纹。”
“那是个粗布包，怕是留不住指纹。”
“那就一定有标签。”
“为什么是布包标签？”欧菱吃惊地问。
“如果匕首上有其他指纹，这件案子就更难查了。”柯南雁说，“可是如果标签有指纹的话，嗯，这起案子就结束了。”
“太好了，我这就问。是跟出游的几个学生的指纹比对吗？”石砺说，他的神情单纯得出奇，像个孩子。
郑航一言不发，拿过写字板，在大屏幕上进一步完善线索和人物关系图。最后他以近乎伤感的暖昧语气说：“呃，我怕你们高兴得太早了。诚如柯队所说，我们也只抓住事物抽象的一头，发现了这个故事开始的地方。”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石砺说，他已经打完电话，布包和匕首除了标签上有一个刘博的指纹，真的非常干净。
“以前的专案组为什么将两个钓鱼的男生查得那么彻底，却忽略了刘博呢？”欧菱十分不解。
柯南雁说：“你有没有听说这样的故事：一个年迈的老人请保姆照顾，邻居问她‘有人跟你住吗’，哪怕保姆就在身边，她也会说‘没有。’她的意思是说没有邻居问的那种人。语言就是这样用的，你永远得不到一个对问题实事求是的回答，即使回答的是真话也一样。以前的专案组因为刘博始终跟女生在一起，所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
“刘博成了一个隐形人？”石砺仰起脖子问。
“一个心理上隐形的人。”
柯南雁一边说，好像一边在思考。“除非你真正怀疑这样一个人，否则你根本想不到他。这正是他聪明的地方。如果刘博不是内心愧疚，如果他不是由愧疚而振作，我们就看不到他反复的表情，最重要的是，找不到布包上的指纹。”
她注意到欧菱缓缓点头，又加上一句：“你自称‘姐’时，他是疑惑的，但说出陈怡和他的名字时，他已经确定你是警察了。他在心理上想让你发现他。”
“那把他传唤过来吧。”石砺说，“审一下什么都明白了。”
“他不会跑的，他还要做些心理准备”
“可他很会演戏，对不对？”石砺纠着问。
郑航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子，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这不跟着两位大智者嘛，当然等着大启发啊。”石砺油嘴滑舌，却说得很认真。
郑航看了柯南雁一眼，似乎要得到她首肯似的，说：“那我再教你一回，杀人是一种极端的行为，是一个令人无法遗忘的噩梦，很多人都无法压抑它所带来的情绪。特别是协同者，他们可能没想到死亡这样一个结果，却酿成了。这事会在他的脑海中，像洪水猛兽，不断地摧毁意志，撕咬灵魂，让他不得安宁。”
“那得不是冷血的人。”欧菱说。
“也许你说得对，但我会让你看到他崩溃的。”
柯南雁转过头，没让年轻人看清自己的表情。“你们忙吧，我得去锻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