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夏瑜落嫌疑
郑航的车隐伏在树林里，天空下着绵密的雨。秋老虎还未过去，这一场雨似乎给它吟咏了尾声。郑航的脸深埋在夜色里望着，仿佛要把雨阵的尽头望穿。
左默星的车在前面停下，就在刚才，监控里传来绑匪的指令：“把车停在高铁站后坪，下车走向纪念广场，然后进入地下通道……”
那个广场是因循过去的烈士陵园修建的，设立高铁站时把整个陵园保留了下来，并围绕小山建成公园，公园后面是一片茂密的林地。为方便旅客进站，山体下面修了通道，不用上山可前往陵园的各个方向。
“够狡猾的！”郑航已经跟踪了两个小时，绑匪像躲藏在人间角落里的鬼魅，一直带着左默星在城区转圈，然后才绕到这里。
看着左默星提着包进入通道，又看到夏瑜尾随进去。郑航跟柯南雁约定了各自的跟踪路线，便下车徒步走向广场那片黑阒阒的树林。夜雨无人，除了站台前的高射光，也没什么路灯。
他们的跟踪信号突然消失了。
欧菱检查着仪器，郑航观察着四周，看有没有人或车正监视着此处。没有。柳玥刚失踪那会，大批警察搜查过这里。专案组曾怀疑犯罪嫌疑人在这里抛尸，不过没有发现丝毫蛛丝马迹。
这里作为交付赎金地似乎很理想，同时或许能给他们一些线索。
“有信号了，就在前面……噢，不对。”欧菱紧盯着显示器。郑航不耐烦地抢在手里，信号正嘀嘀地响着，忽东忽西。
“别管了，进去。”郑航带着欧菱径直冲进地下通道。他有着一定的辩识脚印经验，出了通道，正是陵园的后山，树林繁密。
这里用于赎金交付，确实不错，逃跑路线很多，很安全。雨地安静，连一丝风都没有，呈现出墓场般的诡异气氛。郑航脑子里过了一遍刚才的追踪，直觉告诉他哪里出问题了。
他远远的听见嘭的一声闷响，脚踏在树枝上的吱哑声，还有女人的尖叫。离得很远，但很真切。郑航狂奔起来。
他的眼睛适应了，远处的灯光几乎能让他看清山上的一切。每一秒钟，他都感到时间走得无比缓慢，直至他被脚下的东西伴倒。出事了。
灌木丛里，像秋天枯萎的花朵一般，夏瑜倒在那里。她的头上有细细的血洇出来，湿透了头发。郑航把她扶起来，感觉她只是昏迷，便递给欧菱。
郑航飞步往前面冲去。树枝被他带倒，衣服吱啦啦地划破。他觉得，如果他不划烂这身衣服，就不配再穿警服。
他看到山坡上有辆破旧的面包车发动了起来，车内亮起灯光。他看见车后座里有一个黑色轮廓，是个女人。
一个人影从树林里窜出来，一个健步冲上去，试图抓住车后的保险杆。
那是左默星！
郑航也从侧面扑了上去，用力地拉住车门，但门锁死了。司机突然加速，车要飞起来了，接着突然踩下刹车，郑航被抛了下去。
面包车越开越快，比人的两腿跑得快得多了不知多少倍。郑航无法赶上，无法像成龙在影视剧里那样爆发出非凡的力量。
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密雨哭得稀里哗啦的。柯南雁带人匆匆赶了过来，大批警力搜索周边地区。
面包车找到了，它根本就没有离开那片树林，但车上没有人。绑匪竟然在林地附近把人和钱都接应了出去。
这时候，柯南雁抓住了左默星。左默星没有反抗，他目光阴沉地望向郑航。被欧菱扶着的郑航望着后山，他们同时看到，夜色正悄然离开树林的亲密拥抱。而夜色离开的时候，一只目光阴险的猫头鹰刚好掠过枯黄的林梢。
深夜的办公室无比安静，能够听见墙上挂钟走动的声音。满身擦伤的郑航被陈知止骂了个狗血喷头，坚持不肯去医院就诊。
一身湿透的柯南雁像只刚在开水里泡过等待去毛的鸡，沉闷半晌，轻声对陈知止说：“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吧？”
陈知止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内心的愠怒远未消退。出门时，又呵斥了一句：“你们该就医的就医，该休息的休息，想死也要挨处分的。”
夏瑜在欧菱送去医院时醒过一次，大致说了是怎么回事，紧接着，左默星发疯般的自怨自艾又透露了部分真相。
自地下通道进入林地的区域，有人设置了电子干扰仪，左默星和夏瑜进去后，跟踪器和监视仪都失去了效用，郑航和柯南雁也就失去了目标。
绑匪在林地里安置了多人，分工细致，左默星只遇见灰黑外套，远远地指认了一个女人背影后，便抢走赎金；夏瑜被人突袭击昏，突袭者跑向面包车时，被左默星看到，才知道是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
那个女人被一个矮小男人拘押着，灰黑外套得手后，迅速被拖上了车。左默星被面包车拖着走了十几米，女人回头看了一眼，他认出对方不是柳玥。
那一带地形复杂，烈士陵园、废弃的老铁路、新修的高铁站，菜地、林地，再远处依傍梅雁河，还有一个动物园，工棚、农舍、搭着脚手架的工地，要藏有隐身处，要走四通八达。
柯南雁给郑航简单包扎了一下，两人在办公室通宵没睡，对案件进行了反复分析，发现整个侦查过程中，交付赎金，赎金就莫名失踪；利用电子追踪，便出现电子干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真有内鬼。
绑匪在电话里说，他们在公安里有内线。柯南雁认为绝不可能。郑航翻着“求实调查”的跟踪照片，对着她竖起大拇指，却突然说：“走，到医院去。”
天刚刚亮，左默星也没睡。郑航递给他一张照片。“认识这个人吗？”
那是一张拍于左默星新家门口的快照，底部日期是案发前两个月。
左默星仔细看了看，陌生得很。“不，不认识。”
柯南雁又拿出几张，不同角度拍的，有的跟夏瑜同框，用的是长焦距镜头，五官轮廓分明。“是面包车里的那个女人吗？”她问。
“认真留意一下她的五官，还有衣着身材？”郑航启发式地说。
左默星丝毫没有体会其中的暗示，茫然不知所措。“她是谁，怎么会跟夏瑜在一起？”他望着郑航。
“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我不认识她！”左默星变得强硬，“夏瑜也不可能认识她，照片上看不出她们有眼神或者身体上的交流，同时出现一定是偶然的。”
郑航和柯南雁没有继续问下去，左默星的回答反而加深了他们的疑惑。
夏瑜丈夫中毒死亡，柳玥被绑架失踪，就在先后两三个月内，难道是巧合？夏瑜来汉洲也太巧了，那时正好左默星夫妻分居；柳玥失踪，她毫无来由地关心、参与案件，带去的跟踪器变成了干扰仪？
如果真的是夏瑜干的，这一切都说得通。反侦查能力不用说，勾结的团伙一定不简单，配置高科技之类的东西也容易。
可陈知止是信任她的。柯南雁和郑航当然也不敢相信。特别是郑航，他知道同事、同学嘴里的夏瑜，是一个有信仰，有理智，有耐心，睿智而又完全值得信任的人，她怎么会把自己的人生搞得如此一团糟呢？
刑警的职责是不放过任何疑点，但有些疑点也会把侦查引向错误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