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集体反省
陈知止过了一周才出现在攻坚队。填表、送人、装卷、移送都已经完成，柯南雁甚至还在队里开了个小小的总结会。没有喝彩，更没有掌声，在沉闷的气氛里，四人各自做了深刻的检讨。
特别是柯南雁检讨了自己的四点不足：
一是领导无方，个人主义严重，没有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和战斗力。
二是组织不周密，案情研究不透，只盯个案，缺乏系统侦查思维。
三是行动不缜密，调查工作不深不细，顾及一点，忽视逻辑。
四是急功近利，没有抓铁留痕的精神，为破案而破案，导致漏洞百出。
柯南雁人生起起落落，但以前的探案生涯从不曾捅出什么大篓子，至少在她的印象里没有。但是，通过反思近期的三起案件，她突然无法确定自己以前查出的真相是不是百分之百正确了。
新形势下，新技术日新月异，许多旧日悬案迎刃而解，但新的犯罪手段层出不穷，各类矛盾风险叠加，有些已作出的结论变得似是而非。
陈知止的到来没有激起丝毫水花。虽然郑航和石砺恭恭敬敬地跟他打了招呼，欧菱给他倒了茶，但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没人说一句让人酸掉牙齿的话。
柯南雁脸绷着，头埋在案卷里，直到陈副局长端着茶走到身边，才冷然地说：“领导，检查出勤啊，都在呢。”
“我看着，”陈知止露出自然的笑脸。多年的政治历炼，他早已成了狐狸精，深谙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的处事方法。
“这是一支能打硬仗、能打胜仗的队伍，也是一支耐得住寂寞，扛得起责任的队伍，岂会因一点小小挫折就失了锐气。”他叹了口气，“我这出差十来天，一回来就赶过来看你们，还向局长汇报要给你们记功呢。”
柯南雁看着陈知止在那儿空口白话，知道领导是在宽他们的心，也不给他留面子，直言道：“对不起，是我们给您丢了脸，酸话就免了，您该怎么处分处分，该怎么批评批评，我们受得了，也坐得起冷板凳。”
“哪有什么丢脸的啊，没有犯罪，或者犯罪分子不狡猾，还要我们当刑警的干什么？我这可是来传达局长表扬称赞的。”陈知止说着，对外面喊了一声：“小张，进来吧。”
小张是市局政治部公共关系科宣传干事，闻声立即跑进来，手里还端着一面鲜艳的锦旗：“为民除害英勇无畏，匡扶正义彰显警威”。
“破了案，除了害，你们还在冷洲时，刘菲父亲就送来了锦旗。这说明什么，人民群众是记得的，领导是重视的。案子有尾巴，就深挖呀，弄不好再挖出个惊天大案来。到时候，我亲自去省厅、公安部给你们请功。”
柯南雁没话了，感觉满腔的冰块在消融。可往深里想想，又觉得哪儿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好，这可是您说的啊。几起案子虽然都移送了，留下的尾巴，后续还得让我们跟着。”
“一定的，交给别的人我还不放心。”
盛夏的清晨，吹着清澈凉爽的南风，太阳升起，天就变得瓦蓝瓦蓝的，一丝云彩都没有，阳光渐渐有如聚光灯般刺眼。气温爆升，南风心旌摇荡，跑遍了山山野野，空气中飘散着果蔬和花叶的温暖芬芳。
柯南雁攻向最后一道坡顶，她感觉到了乳酸堆积所造成的肌肉酸痛，但仍让双脚保持正确的垂直姿势，不停踩动卡式踏板，膝盖稍微内缩。
保持正确姿势非常重要，尤其是在身体疲惫的时候，因为大脑会不断释放出叫你改变姿势的信息，好让不那么疲惫但效率较低的肌肉接手。
她切换到低速挡，直起身来，加快踩踏频率。她看了看手把上的导航仪，显示出汉洲及其周边地区的详细地图。
导航仪是石砺帮她装的。经过几天沉淀，重案队每个人都进行了深刻的反省，对石砺和欧菱来说，这是他们必定要经过的人生阶段。
对柯南雁来说，更深入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特别是身体方面，她决定强化锻炼，接下来要完成更艰巨繁重的破案任务，维持体能显得格外重要。
她清醒地意识到，经过戒酒和前阶段出差，身体素质面临的挑战越来越大。
乳酸在她大腿和小腿内产生灼热感，虽然难受，但也是之后定有所获的美妙保证，包括汇集的内啡肽、一碰就痛的肌肉、问心无愧的轻松感，以及若没有紧急事件，可以去局门口的小店里享受半个小时的按摩。
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她来到了坡顶，路面变得平坦，梅雁河就在前方。
梅雁河是长江的一条支流，发源于南岭，历经九拐十八弯，自南往北进入汉洲，将城区划分成雁洲和雁麓两个部分。
柯南雁已离开市区。说起来令人难以相信，只要从这座省会城市的市中心奋力骑车二十分钟，就能置身于农田草地和苍郁山林的怀抱之中。
眼前的小路为晨雾所笼罩，她的头皮沁出汗水，在头盔底下发痒。这头盔是欧菱送她的，年轻人为了督促她锻炼身体可谓不遗余力。
她又看了看心率监视器。175、172。一阵舒爽微风吹来，从山顶吹来。
天色渐亮，山道浓荫遮蔽，她几乎有些辨不清方向，错过指向城市的指示标志。它就立在原地，跟她记忆中一模一样。她转个弯，骑上柔软的森林土地，沿着小径缓缓前进，小心翼翼保持平衡。
阳光从两侧茂密的杉树林里斜射过来，只要一转头，光线就会刺进眼里。无数阴影在前方掠过，仿佛树林受惊而匆忙改变形状以潜藏起来。她停下车，翻身落地，再次看向心率监视器。心跳已降到一百以下，挺不错的。
手机骤然响起。她平衡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奇怪，这么早谁会拨打她的电话，欧菱要送早餐也不该这么催呀？树林里非常寂静，她感觉一大颗温热汗珠滚落额头，滴入湿润芬芳的土壤里。
她接听了手机。有新案子了，她必须立即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