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一箭双雕之计
石砺木偶般被人从门口推进来时，柯南雁正在接听郑航的电话。郑航告诉她医生张宏成死了。她惊了一下，屏住呼吸，一种危机感袭上心头。
她看到石砺背后的男人，是出现在陵园的那个大块头，手里握着枪。男人的手太大了，握在手里的枪像玩具一样。她恨自己轻敌了。
也许，她和石砺跟踪老元时，大块头就跟在他们身后，而她之所以能抓住老元，是因为老元他们只把老元当作陷阱的诱饵，只等着她上钩呢。
侦办柳玥案以来，她都在埋怨这个无能，那个干扰，当事人不配合，局外人乱插手，以为自己掌控全局一定可以成功。
现在，她感觉这场游戏从一开始就像猫捉老鼠一样，她似乎毫无还手之力。交通事故是这样，交付赎金是这样，当下也这样。
陈知止曾劝过她认真分析研究，郑航多次要跟她碰情况，说这起案子不是柳玥被绑架那么简单，背后有太复杂的东西，枝枝蔓蔓，潜藏着太多信息。
曾经有人骂她自负。她不得不承认，现在她让石砺也陷入了危险之中，这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她必须救他，即使牺牲自己。
她望着石砺，他却只是对她夹了夹眼睛。被挟持了还有戏谑的闲心？暗示？她相信是后者，他们还有机会。
“该死的老黑，我都把张宏成杀掉了，你这里怎么还没搞定？”房间里响起一个尖锐的女声。柯南雁感觉很熟悉，正是电话里的那个女人。
老黑死鱼般的眼睛竟然露出无比温柔的笑意。“妮妮，你来了。对不起，我马上处理好呢。”
他从石砺脑后移开枪口。柯南雁随时保持着警醒，她知道自己会受伤，但她别无选择。叫妮妮的女人被轻而易举地撞倒了，柯南雁与她一起滚出房门，蜷缩着身体，肩膀的冲击力全落在妮妮身上。
几乎同时响起一男一女两道尖叫声。时间似乎静止了。就像所有电视剧一样，短短几秒钟，被无限拉长，让人将发生的一切清楚地尽收眼底。
倏乎即逝间，老黑和妮妮似乎被定格了，却给石砺争取了主动！他猛力击向老黑右腋，巨大的冲击力将老黑撞在墙壁上，手枪脱手而出，落入了石砺手中。
老黑一个反扑。他比石砺更高更壮，几乎将石砺熊抱在他怀里。警告已经来不及，石砺连开两枪。老黑应声倒地。
门外响起杂沓的脚步声，警笛一阵紧似一阵。陈知止带人冲了进来，警察在妮妮和老黑、老元四周站成一圈。
妮妮的头冷不丁地抬起来，此时她的眼睛仍被迷雾所覆盖，却有一丝透彻的光在闪。“谢天谢地，”她对柯南雁说，泪如泉涌。“我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陈知止亲自主持了对妮妮和老黑的审讯。妮妮也就是“莫小妮”，原名南宫希，曾经确实是个儿童演员。她因吸毒过量昏迷假死，被老黑所救，然后就寄生在老黑身上，没有再恢复任何社会身份。
大块头老黑叫黑三，全名胡利，跟莫小妮在一起，就像被她控制了灵魂，变得更加凶残无情，好似一台斗殴劫掠的机器。莫小妮富有狡智，各种阴谋诡计、毒辣招术都由他出面执行。
他们对罗娜及阎影儿丈夫被割肾、杀死左娜、张宏成等人，以及及勒索左默星赎金案供认不讳。
但声称对柳玥的绑架和勒索都是张宏成教他们干的，而张宏成背后还有一个策划人。那个人才是走私人体器官的幕后总指挥。
柳玥被从事故现场带到张宏成诊所之后，他们就没再见过。赎金也是张宏成背后那个人掌握着，说好事毕一起分配。但眼看着就要暴露了，莫小妮去找张宏成要钱，并要面见那个幕后人，张宏成不肯，她只得杀了他泄愤。
南宫希还供认，她在勒索柳玥和逃跑过程中拿到的各种情报都来自张宏成，除了幕后人，还有两人在给张宏成提供消息。
不过，张宏成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第二天，左默星接到岳父的电话，说他会跟柳玥同机返回汉洲。左默星追问他如何找到柳玥时，柳权笑而不语。
午后，空中飘起了雨丝，前往机场的公路像涮了一层清油。左默星一路飞驰赶去接机，几乎提前了一个小时。时间绰绰有余，但他左等右等，那次航班已经再度起飞，还是不见柳权和柳玥两人。
他给夏瑜打了个电话，原来机场公安接到汉洲警方的协查令，在飞机上就控制了柳权父女，通过贵宾通道，将他们交给了柯南雁等人。
“柳玥涉嫌犯罪？这怎么可能？”他问夏瑜，“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具体情形我也不清楚，得问柯队长。”
他又打电话给郑航，希望见一见柳玥。郑航不同意，也不愿跟他多说案情，只让他回去等消息。他跟陈前和柳伟联系，手机都关机。他瘫坐在驾驶室，以为自己会大哭一场，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但并没有哭出来。
夏瑜又给他打了两个电话，都是些安慰的语句，没有涉及案情。一切都在云笼雾罩之中。夜幕降临，机场霓虹闪亮，越发灿烂，但他的心情灰暗到了极点，只得默默地驾车返回。
左默星进入了一种失眠状态。他原本过着快乐的生活，拥有别人羡慕的工作，现在却变得神经兮兮。白天无法采访写作，晚上无法睡着。既敏感，又萎靡，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点点被侵蚀、被消融。
他能感觉内心深处的那种改变，像一头不停生长的野兽，阻断了他和外界的联系，更让他与同事之间越来越疏远。
这天，柳权和柳玥终于在郑航和夏瑜的陪同下，回到了家里。一个多月不见，柳玥苍白、瘦弱了些，怯生生地不愿进门，还是夏瑜推了一把，才扑进左默星怀里。他紧紧地抱着她，好像生怕她又飞走。
“我……不该考验你的。”她吟吟地说。
“不，玥玥，你要跟默星道歉，”柳权爱抚地拍着柳玥的肩，“你想考验他没有错，想把肾换给我治病，也是好孝心，但你不该耍小聪明，既违了法，给犯罪分子以可趁之机，给公安机关带来麻烦，更让默星极度担心。”
柳玥以前总觉得父亲是家里的魔鬼，跟左默星结婚后，怕丈夫跟父亲一样，也对左默星疑神疑鬼。于是，她一边请人调查左默星，一边悄悄地查找父亲谋害母亲和哥哥的证据。
那段时间，夏瑜丈夫南宫成被人举报有私生女，纪检部门调查他违纪违法问题，接着南宫成接受不了自己身败名裂的结局，自杀身亡，夏瑜心里非常苦闷，想找左默星诉说，但她几次到了门口，都没敢进去，怕影响左默星的家庭。
但她出现的身影还是被调查者拍进了镜头里。不过，这次调查恰好证明了夏瑜跟左默星毫无关系。柳玥也释了内心的怀疑。
同时，柳玥找到了父亲的日记里。她看到父亲对母亲身患抑郁症的无措和苦闷，也看到了父亲对哥哥年幼疏于管教，以致走上邪路的忏悔。
她内心深深地震撼了。这时，柳权正挣扎在病床上，柳玥便想了一个自以为一箭双雕之计。
一边她想以自己的失踪来考验左默星，一边她知道如果通过正式渠道把她的肾换给父亲，父亲一定不肯，她便联系了张宏成，让张宏成以慈善基金会的名义，办好肾源手续匿名捐献给父亲。
但是人心的阴暗不是她能理解的，接下来的事情也不由她掌控。她把自己的主意跟谢晨说了，谢晨跟张宏成勾结决定从中大赚一笔。
张宏成一直跟一个地下团伙在做贩卖人体器官的生意，也早就与身处黑道的南宫希、黑三等人勾结在一起。
柳伟之所以搅进来，也是谢晨。她害怕交赎被公安截胡，把柳伟拉下了水。柳伟早就不满哥哥的吝啬，有机会害死哥哥和侄女，侵吞财产，何乐而不为。
接下来的事，不用解释，大家都想象得到了。南宫希就是南宫成的私生女，南宫希吸毒过量死里逃生后，举目无亲，得知了自己跟南宫成的关系，找到南宫成要认亲。南宫成正处于调查期间，哪里敢相认，一包毒药交待了自己。
柳玥这次出来还是取保候审，具体如何处罚还有待法院审理。
世间的爱是多么强大，不知温暖了多少人，也不知欺骗了多少人；世间的爱又是多么沉重，有人轻飘飘地说出，反正无法验证它的纯度；有人为了检验它，为之战栗，为之崩溃，也为之忘情。但是，谁又能真的勘破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