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理解了,却又没完全理解。
“那天在老宅,我听你对季屿川说的那番话,感觉你父亲还是挺宠你的啊,至少比宠季屿川还宠你。”
“宠我?”慕祁云笑了,笑声是那种没有任何情感的冷意,“他的宠,是对我没有任何期待,像个玩物一样的宠,他对季屿川是挺严厉苛刻,但那是因为他对他一直寄予厚望!”
白鹭沉默着,久久没说话。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不好评断孰是孰非。
慕祁云怨恨父亲对季屿川寄予厚望。
可是昨天在家宴上,当慕祁云说出小时候的种种时,她分明在季屿川的眼里也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怨恨。
可以想象,当季屿川被父亲要求要背起嫡长子的责任,却得知同样是父亲孩子的慕祁云,却从小过得无忧无虑,拥有父亲更多的宠爱时,这很难让他对父亲没有一丝丝的怨气吧。
“距离报价截止日没几天了,记得拿到报价第一时间告诉我。”
可能是提到了往事,慕祁云心情不佳,草草挂了电话。
……
这一晚,白鹭做噩梦了。
不是慕祁云,也不是季屿川。
而是江亭云。
自亭云出事以来,她不止一次梦见过他。
但内容无一都是在回忆过去的美好。
但今晚不一样。
亭云站在漆黑夜里的水面之上,浑身湿漉漉:“鹭鹭,我好冷,好冷好冷……”
白鹭想将身上的外套给他,可等她冲进冰冷的湖里,却发现不管她走多远,游多远,亭云始终和她保持在一个大致的距离范围。
他抱着胳膊,浑身打颤,湿漉漉的头发不停滴淌着水:“鹭鹭,我好冷……”
“亭云!”
白鹭急得大喊一声,却不料直接惊醒过来。
窗外的天光已是大亮,等看清楚周遭的环境后,她才意识到刚才都是做梦。
胸口久久起伏着,无法平静。
她不理解她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阴森恐怖的梦?
磨磨蹭蹭地下床,来到餐厅吃早餐。
刘妈和月嫂已经回来了,俩人正在厨房旁若无人地聊着天,十分的投入:
“要我说,咱们传统祭祀文化能延续几千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不是,我邻居家以前就不信这些,信国外那什么什么的,从来不祭祀,结果今年回去,我听说他们家祭祀烧得比谁家都多,你猜是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就在前不久啊,他们家去世的长辈给他们托梦了,在梦里,那长辈大骂他们不孝,白生养了他们,都是一群混账东西……”
“……”
白鹭不是有意要听她们谈话,实在是她们谈话的声音太大了。
然后,她就听到了祭祀、托梦的字眼。
她大脑嗡嗡的,有片刻的呆愣。
会不会,昨晚的梦也是亭云的托梦?
说起来,自亭云出事以来,她还真的没有给他烧过纸。
是不是亭云在那边过得不好?
也是,能有什么好的?大冬天的,泡在冰冷的湖水之下……
一想到这些,白鹭的眼睛又忍不住泛了红。
她太不应该了,连这些基础的常识都不知道。
她赶紧向刘妈和月嫂询问了祭祀相关事宜,之后便马不停蹄出了门。
买完祭祀的东西,她直奔亭云掉下去的那片悬崖。
悬崖之下的河流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块,愈发像冬日里的一面镜子。
她跪在悬崖边,刨开面前的一片小雪地,将买来的祭祀用品一一点上。
寒风如刀,地面上还有积雪,站在不远处的保镖们都在劝白鹭赶紧回去。
但白鹭触景伤情,早不是抱着只是来祭祀这么简单。
亭云去世已经两个多月,而这么长的时间里,她竟然一次都没有来过这里。
不是她不想,是她不敢。
一来这里,那日发生的事情便仍历历在目,让她心口像是有钝刀子在不断地碾压。
她后悔和亭云私奔了。
如果她没有答应私奔,亭云根本就不会死!
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一般,不可控地不断往下掉。
“亭云,对不起,早知道答应离开是害了你,我说什么也不会下那个愚蠢的决定。”
“这么久没来看你,你是不是也在怪我,所以才来给我托梦?”
“我来看你了,还给你买了好多新衣服。”
“你在下面好好的,等着我以后来找你。”
“你放心,你的仇,我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会让凶手付出应有的代价!”
“……”
季屿川今天在外面和合作商喝了点小酒,心情本来挺高兴。
结果在看到保镖们发来白鹭的行程报告后,他脸色倏地一下冷了下来。
接着,他二话不说,告别合作商直奔南山山顶。
等他抵达这里的时候,白鹭还跪在悬崖边。
山顶下雪了,寒风卷积着风雪乱飞,落满了她瘦弱的肩头,她一头银发乱发着,跪姿却是纹丝不动。
走近了,还能听到她的哭腔!
“亭云……对不起……”
季屿川周身气焰瞬间暴涨!
这都过去多久了,她还对江亭云恋恋不忘!
而就在前不久,他竟然还奢想着,也许很快,他在她的心里,就可以超过江亭云的地位!
可如今这么看着,他怎么超过?
大冬天的,风雪里,一跪跪几个小时!
就为了一个死人!
周身愤怒席卷而来,他克制着嗓音,寒声问:“你这是做什么?”
白鹭看也不看他一眼。
在家她还能和他装装样子。
可在亭云去世的地方,她做不到还要对他这个杀人凶手笑脸相迎!
“起来。”季屿川叉着腰,愤怒已经让他处在暴走的边缘。
见白鹭还是不理他,他上脚一下踹飞她祭祀的这些东西,嗓音拔高:“我让你起来,你耳朵聋了吗?”
白鹭转头狠狠瞪着他,一双红红含泪的眸子里,满是强烈的恨意!
季屿川怒极反笑:“只是踢一脚祭祀的东西,都能让你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也是蠢得可以,明知道白眼狼的心是石头做的,怎么都捂不热!”
“我他妈还上赶着自取其辱!”
季屿川气得转身就走!
可走了几步,感受到这漫天的大雪和强烈的寒风,深吸了一口气,他又扭回头,朝白鹭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