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爱上了发呆。
除了照顾小九，剩下的大部分的时间里，她都在发呆回忆着过去。
回忆她和江亭云经历过的种种。
她还记得拨动命运齿轮的那一天。
为了逃避猥琐恶心的继父，她逃到天桥下透气。
少年干净的身形出现，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桥上走：“年纪轻轻，有什么想不开的？学校那么多男生追你，把你捧为女神，多少女生羡慕嫉妒你都来不及，你居然还不想活了！”
那时她茫然又觉得好笑，歪了歪脑袋，问他：“你叫……江亭云？”
少年回头看向她，严肃认真的表情就这么惊艳了她的整个年少时光：“是，作为我们班的班长，我有必要照顾好班上的每一位同学，特别是你现在的心理状况非常糟糕，我必须要对你负责。”
“负责？”她咧嘴笑了，“怎么负责？刚巧我今晚没有睡的地方，你敢把我带回家吗？”
江亭云的脸有些红，但他还是严肃认真道：“只要你的家长没有意见，我可以。”
不知道她的感受对不对，她觉得她妈妈是嫉妒她的。
特别是每次继父朝她看过来的那种眼神，她妈妈只要一看到，就会各种找理由朝她发脾气、打骂她。
所以，当江亭云找到她妈妈时，她妈妈一听说他要把白鹭带走，竟然笑开了花，甚至还破天荒地给了她五百块钱，让她在外留着花。
之后，生活就变得处处都是她和亭云的身影。
春风和煦时，她坐在亭云自行车的后座，俩人一起去郊外踏青，大片郁郁葱葱的小草和不知名的野花盛放，空气中都是泥土的清香……
夏日蝉鸣时，繁茂的梧桐树下，她和江亭云穿着白背心，捧着切半的大西瓜吃，而亭云总会把中间最甜的那部分留给她……
秋风肃杀时，厨房里煮着江爷爷给大家包的馄饨，不等江爷爷盛出来，她和亭云就拿着勺子抢着把锅里的馄饨捞来吃了个精光……
寒冬凛冽时，她和亭云躲在温暖的屋里，伴随窗外的雪花簌簌，亭云柔声给她讲着她各种听不懂的题……
……
季屿川回家时，见到的，就是白鹭窝在院子里的秋千椅上，眯眼睡着了的画面。
院墙四周的树木虬枝干枯，她一席白色的厚厚毛衣裙窝成一团，仿佛冬眠的小兽一般，很是人畜无害，完全没有一点攻击性。
季屿川轻悄悄向她走近，目光有些柔。
近一个月的时间，他是眼睁睁地见她瘦了不少，面容也憔悴了不少。
尽管后来她少了撕心裂肺的嚎啕，但掩藏的痛楚，应该并没有轻多少。
但，那又如何呢？
痛楚只是暂时的。
他们的人生还长，今后，她的整个下半生，都将完完全全地，只属于他一个人！
季屿川脱下了羊毛外套，轻轻搭在白鹭身上。
瞧见她眼角滑落出一滴眼泪，他伸出修长的食指，轻轻给她拂去。
大概是受这个动作的惊动，白鹭悠悠转转醒了过来。
瞧见季屿川坐在旁边，她立马坐直了身体。
又察觉到眼睛有些湿，她抬手下意识擦了擦眼泪。
然后，问出这些日子以来，只要季屿川一回家，她必然要问的那个问题：“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吗？”
“没有。”季屿川语气平淡，和往常一样。
白鹭的眼眸微微低垂，心脏仿佛被钝刀子又一次碾压而过。
季屿川伸手将她揽到怀里，柔声说：“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即便不用我明说，你也该知道是什么结果了。”
白鹭低垂了脑袋，没吭声。
尽管她不愿意面对这样的残酷现实，但不得不承认，希望真的很渺茫了……
“今天，允许你最后再为他哭一起，但今天过后，不许再让我见到你为了他哭，知道吗？”
白鹭依旧没回答。
“小九最近都会翻身了，你看他那么小的一个孩子，都知道努力强大自己，我们做大人的，总不能还沉浸在过去的悲痛里迟迟走不出来。”
空气沉默了片刻。
白鹭抿了抿唇，嗓音有些沙哑无力：“我知道了。”
“嗯，这才乖。”季屿川看起来心情不错，“你应该多笑，你笑起来很好看，我很喜欢。”
又是沉默了片刻，白鹭突然说：“谢谢你。”
季屿川愣了愣，随即轻笑出声：“谢我什么？”
“谢你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不余遗力地帮我，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一次次苦口婆心地劝我。”
季屿川眼神晦暗了一分，没接这话。
白鹭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挤出来一个笑：“为了小九，我也会尽快走出来的，相信亭云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我这么消沉下去。”
这话，让季屿川暗暗磨了一下牙。
其实他特别讨厌从她的嘴里听到那个人的名字。
也讨厌她为了他意志消沉的模样。
但他知道蛰伏，掩藏他内心真实的情绪。
等熬过这段时间，他会慢慢将那个人从她这里完全剔除掉……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握上了白鹭的手，带她往屋里走：“外面凉，我们进屋坐吧。”
屋内，暖气升腾。
白鹭脱掉了季屿川的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这时，客厅里正播放的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
“有市民在下水管道排出口发现了三具尸体，公安机关抵达现场，初步估计，死亡时间已有一个月……”
新闻上的三具尸体均在脸部打了马赛克。
尸体也由于泡水时间太长，导致发涨得厉害。
但白鹭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将那晚上出现在南山山顶的三个劫匪联系在了一起。
“是那三个人吗？”白鹭的手心微微颤抖地抓着季屿川的手，“是吗？不行，我要去警局，我要去认尸！”
白鹭急促往外走，被季屿川一把拽住手腕。
他也看到了电视里的新闻。
此刻，他眉心紧紧蹙着，深邃的眼眸晦暗得叫人看不清真实情绪。
他说：“不用麻烦你跑一趟，我打个电话问问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