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府！
抬头看看那高巍的府门，虞世基长出口气，在他看来眼前和华丽巍峨的门楣，正是他今日的鬼门关。
方才在街口，为表尊重他就已经下车了，步行过来，僻静的街巷仿佛是深渊一样。
虽然已经在门外，但虞世基却没有登门拜访的勇气。
都城之内，官员众多。
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要从人家门外路过，故而官员之间早有了不成文的规定。
除非是踏上台阶，不然门外的侍从便不会上前招呼询问。
韩老爷，但愿你能理解这一切吧。
半晌沉吟他既是在积攒勇气，同时还完善了一下心中那套言论，韩僧寿和他大哥一样，都是烈性人。
若触怒了他，今天活撕了自己也不意外。
死，他不怕，但不能这样死。
“来人止步。”
刚刚踏上台阶，韩僧寿的门人便来阻拦，面色肃然，不卑不亢：“此乃韩府，闲人免进。”
“有劳通告一声，就说紫金光禄大夫虞世基，拜见韩僧寿大人！”
“稍等。”
有人转身去通告，这边门外的侍从们，还为他撑开了遮阳伞。
官场上的礼节，候询的时候就该冬游火炉夏有伞盖。
片刻，就看韩府中门开启，几个罩甲的侍从簇拥着一个玉面青年快步而来，青年人一露面，看到虞世基时，当即俯身就拜。
“小侄含韩孝基拜见虞大人。”
“原来是公子！”
作为韩僧寿的儿子，韩孝基在朝廷上可谓低调，并没有多大名气，但多年来，一直都在他爹手下，统兵练战，也是久战之能人。
过去虞世基也不了解他，此次得皇帝是授命调查相关事宜的时候，才注意到这位豪门二代。
与韩擒虎的儿子，韩世谔虽为兄弟，但两人性格迥异，截然不同。
虞世基回礼之后，便被韩孝基引入内府，径直拜见韩僧寿。
病榻之上！
虞世基眼看着昔年那位纵横驰骋的大将军，此刻竟如同风中烛一样，消瘦枯槁，只剩下一双虎目依旧时不时闪烁着骇人的凶光。
猛虎老矣？
一瞬之间的苍凉，让虞世基差点失态。
“你是在可怜我？”
在儿子搀扶下才堪堪起身的韩僧寿忽然哑着嗓子问道：“人有生老病死，百年幽幽而过，我已经看开了。”
“你出去吧。”
摆摆手，韩僧寿靠在床头上，叫韩孝基在外面把门带上；
本来他和虞世基也没交情，今日他突然到访再加上此刻那副不自然的模样，韩僧寿心里多少猜到了几分。
“是陛下让你来的吧？”
“有什么事，直接说。”
老将干脆，虞世基也没办法藏拙，当即将公文呈上：“这是陛下让下官送来的，不过这份公文，是下官所撰。”
“知道了。”
韩僧寿展开一看，上面的内容让他嘴角不自然的抽了一下。
“大人，您看……”
“看什么？”
不等虞世基说完，韩僧寿这边已经将公文直接撕的粉碎，脸上却瞧不见一点怒气。
“我和你进宫，去见陛下！”
什么！
虞世基全身一阵，他甚至想过韩僧寿会直接抗旨，但像这样进宫面圣，实在令人奇怪。
不敢多说什么，虞世基此刻只能堪堪退下。
另一边韩僧寿身体不适，行走不便，只能让儿子带着兵将把他用榻抬到紫光门外。
刘彻听闻韩僧寿到此，当时目光灵闪。
看来那老将军倒是很理解他。
御书房内，方才韩僧寿进入紫广门开始，全都是刘彻亲自安排人员照应，在御书房外更是他亲手搭了一把给抬进来的。
对臣子，正是莫大荣耀。
韩僧寿此刻兴致别样：“陛下，老臣病体缠绕，已是许久不曾朝拜，还望陛下赎罪。”
“国公何罪之有？”吩咐人上茶后退下，刘彻拉了一把椅子就坐在韩僧寿身旁：“韩家乃是大隋功勋，卓著彪炳，朕这一次，有求于你。”
“臣知道。”
韩僧寿把被他撕碎的公文取了出来：“这就是臣的态度。”
“哦？”
刘彻眉角微微扬了扬：“是国公不愿意？”
“是老臣，不想让陛下如此为难，我韩家为国之臣，生生死死，都只是陛下一语而已，何必如此”
“倒是陛下不相信我们，还是以为老臣，会不理解您？”
韩僧寿一番话，刚强猛烈，不但让刘彻见识到了将门赤子，甚至还有几分无地自容。
看出他似乎有些不爽，韩僧寿也把话拉了回来：“其实臣懂陛下心思；说来这件事早就该有人站出来，只是过去……算了吧。”
他本想说往昔时刻，陛下事必躬亲，集权一身，因为精力有限所以才遗留下这样的祸根，但毕竟身为臣子，他不好这样说。
另外今日分明是皇帝有求于他，如果这些话出口，其不有要挟纠功之嫌？
君臣二人相互袒露肺腑，明心见性后，刘彻也让虞世基将他们的计划，全盘托出。
韩僧寿细细聆听，有绝妙处还点头称赞。
“这一次，是下官查案过程中，牵扯到了军户一事。”
“原本下官有意独当一面，奈何军户一事关系重大，且下官为光禄大夫，难以插手军中事宜？”
“这才不得已，请老将军出面。”
“不必解释。”韩僧寿呵呵一笑，苍白的脸上竟不知不觉多了几分血色：“老臣愿意如此；不过有一点，虞世基你恐怕要背黑锅。”
“下官早有准备。”
不确定韩僧寿是不是故意把话题挑破，反正他既然说了，虞世基也正好趁势表态，两人之间心照不宣，唯有刘彻此刻心中轻了口气。
因为他此刻在韩僧寿身上，仿佛看到了李广的身影。
旁骛不提，只是一心为公而已。
“二位爱卿，朕有你们二人，正是国家大幸！”
韩僧寿雷厉风行，也不知道是老天助他，还是庇佑大隋，左右一个难以行动的老者，在离开御书房后，竟然能起身行走了。
虽然还有些趔趄，但那消瘦枯槁的身形中，确实一颗刚毅决绝的心。
也就是在当夜，皇宫之中便有消息散出，说是虞世基三本联奏，强逼韩僧寿出面彻查军务事宜。
这一消息，当时引得满朝之上，人声非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