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能劝动项籍的人,屈指可数。
甚至就算是将他养大的项梁,都无能为力,好多事情也是他说,项籍向这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全然不放在心上。
项伯更不用提,三句话,有五句是项籍听不进去的。
可眼下,嬴政的一番话,却让项籍沉默了。
如果项家的两个兄弟在这,必会大吃一惊。
“如何,你现在以为,我说的话,还是那么没有道理吗?你还想杀我吗?”
凝视着项籍,嬴政脸上的笑容,坦然中满是威严,一种说不出来的压力,汇聚在他身上。
半晌的沉默,项籍缓缓抬起头来:“这些话,都是谁在背后告诉你的?”
“没有人。”
嬴政依旧那么淡然:“我只是说了一些,你也知道,却不敢承认的事;看起来你是个豪杰,英勇孔武。”
“但你敢于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吗?”
“我敢。”
这两个字,成了打垮项籍的最后稻草。
是啊。
自己跟随叔叔到这来,无论是假意亲近楚王熊心,还是故意挑拨陈胜与众人的关系,包括方才他与吴广等人交手。
这一切的最终目的,还不是为了弄权!
叔叔啊……您可不是这样说的。
别看项籍不将两个叔叔的话,放在心里,但从小生活在一起,其所学到的东西,皆出自此二人。
在项籍眼中,他们不单是亲人,是英雄,更是自己奋斗的目标,至于他的爷爷项燕,那更是传说中的神灵一样。
可是现在……似乎这一切都坍塌了。
“行了。”
眼见目的已经达到,嬴政并不啰嗦,冲外面吩咐叫人打开他的锁链。
“大人,这样可以吗?”
狱卒们惊恐警惕:“这小子可是一条疯狗啊!”
“不可这么说。”
欣然之间,嬴政亲手用钥匙打开了青铜锁链,解开项籍身上桎梏:“看来你听进去了我的话,所以,我问你,你是要做一个如同项燕大将军一样的英雄,还是做一个祸乱朝纲,自私自利的狗熊呢?”
项燕!
这个名字,再一次给了项籍前所未有的冲击。
没有回答,他用行动表明态度。
双手抱拳,垂手俯身!
“好。”
眼见如此,嬴政心里也松了口气,他还真担心,万一项籍在最后一刻突然翻脸的话,自己怕不是之前的安排,都付诸东流。
“你是个有担当的人;那你今日险些扰乱大王,这件事,可愿承担?”
项籍点点头,依旧不做声。
嬴政稍加思量,吩咐手下人,将他在这里杖责十五,且要轻巧用刑:“小惩大戒;日后不可忘记自己楚臣的身份。”
“多谢丞相!”
项籍感谢嬴政,并非被他说穿了这一层他们的遮羞布,也并非真感觉惊扰到那个假王有什么罪过。
触动他的,还是嬴政今日教会了他勇气。
面对一切卑劣,一切不齿的勇气!
若不能直面这些,终究也不过是一条纸老虎而已,外面坚若磐石,内里却松如散沙一样,被人戳破外皮,就会一瞬间崩塌。
与两位叔叔的沽名钓誉,张嘴仁义,闭嘴王朝相比,眼前这个泥腿子,更真诚,也更加坦然。
大男人,不就正该如此?
嬴政一番操作,狱卒们都看傻了,是能想到,上百人都对付不了的疯狗,竟被他几句华训的服服帖帖。
丞相大人,果然厉害!
这次用刑,不过泛泛而已,更何况还有嬴政在场,眨眼之间就打完了,项籍一点事都没有。
甚至方才,他都没有挨打的感觉。
“丞相,你这样做……”
重新起身的项籍刚要开口,便被嬴政拦住:“你不用奇怪,我说了小惩大戒而已;况且国家正是用人的时候。”
“今晚你就睡在这,明天敕封大会上,我们再见!”
项籍愣了一下,自己闹得如此过分,明日还会有上朝的机会?
对此,嬴政只是笑而不语。
“好好照顾他。”临行之前嬴政还给狱卒嘱咐道:“等下记得拿一床被来,另外准备些炒米、烧肉给他,年轻人,吃得多,身体壮。”
连番的操作,让项籍心中动荡不已,不过这回坐牢,他到底是可以安之若素了。
只可惜驿馆之内,项伯却像是被烧了尾巴的毛猴一样,难以安然。
如果项籍真的出事,自己要如何给项梁交代?
死后,只怕他也没办法面对项家祖先!
这一夜,兜兜转转,人心个异之中,悄然流过。
到了晨起时分,诸多英雄汇聚在王宫之外,楚王熊心此刻,也在吕臣等人的簇拥下,在殿内步出。
嬴政此刻,上前一步,不待楚王安坐,便嚷道:“今日时分,大王敕封诸位英雄,共商抗秦大事,诸位英雄,拜见大王!”
随着众人俯拜之后,熊心挥挥手示意平身的同时,径直将目光落在项家人身上,他渴望在见到项伯二人。
可是……
为什么这会偏偏只有他一个,那个力能扛鼎的项羽在哪?
抑或之间他还注意到项伯脸上的不安与焦急,配上身旁吴广等人那副傲慢凌人的样子,突然一股不好的预感,在他心头升腾。
莫不是……
没敢多说半个字,熊心甚至还要刻意回避开嬴政的目光。
所谓的敕封大会,不过就是摆摆样子。
嬴政同张良早就和议好了,诚如陈余张耳这样,主动愿意投靠的,自然是加官进爵,直接收为己用。
左右现在起义军人数众多,也需要几个能力的将领附着。
至于其他人,大部分只是给一个虚名,之后还要他们返回当地,这一次敕封结束,局势将变成联盟形态。
所有起义军,名义上都在楚王的调遣之下,当然如果旧六国中,还有其他国君重新登基。
则可以直接来同楚王会晤;过去楚国就是七国之中的强流。
而现在他们更要延续当时的情况,不求以楚国为尊,但抗秦联盟,必须以楚为盟主,非如此而不可长久。
对于他们的计划,大家也都没意见,左右现在客观的力量,唯有张楚而已,靠在这棵大树下面,就算见不到多少好处,也不会有坏处。
在场的众人,这会已经全部敕封完毕,唯一被剩下的,就是项伯而已。
此时此刻,项伯已然有些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