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寒,你伤还没好,不在屋子里养着,跑出来做什么?”
阮南舒赶紧拉她进去,嘴上还忍不住担忧地抱怨。
阮清安就乖乖跟在她身后,等到进了屋,才将一个荷包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阮南舒疑惑。
她接过荷包一看,只见里头有些铜钱与碎银,零零散散的,倒是不少。
“我在镇上看病待了几天,想来花了不少银子。姑姑不跟我说具体多少,你看着拿,若是不够,从我以后的工钱里头扣。”
这还真是将自己的全部家当都拿了出来。
阮南舒无奈一叹。
若真是熊孩子,她还能以暴制暴,可对于这种懂事到有些偏激固执的小孩儿,阮南舒是真没辙。
于是将荷包递还到她手中,见她不要,便强硬地按在她手心里。
“你叫我什么?”她问。
阮清安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地叫了声“长姐”。
“既然知道我是你长姐, 就别与我生分,乖乖将钱收回去。”
“可药钱都是姑姑出的,这钱若是走了公中……我毕竟只是个庶出,怎好让家里为我花钱?”
“便是一个下人,为维护主子磕破了头,也能以工伤的缘由走公账,何况你还是父亲的亲生女儿?阮家是落败了不错,但几个你这样的小萝卜头子,还是养得起的。”
她说着,捏了捏阮清安没二两肉的脸颊。
阮清安的眼眶倏然就红了,赶紧垂下眼帘想要掩盖,倒是让阮南舒有些紧张起来。
“谢谢长姐,以后我一定认真替你办事。”她承诺道。
阮南舒觉得胸口有些堵,“我倒是要问你,那日好端端的,你突然跑上去做什么?”
“我怕他打你。”
“那你就先发制人?”阮南舒没好气地训斥,“就你这小身板,都不够人家一脚踹的。实力悬殊之下你还往枪口上撞,不是找打吗?”
阮清安手指绞着衣袖,半天没吭声。
就在阮南舒以为自己训地有点过分时,她才闷闷地出了声。
“娘走那日,其实我是知道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叫人不忍打断。
阮南舒什么都没说,只静静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我娘一贯不爱与我说话,可那一日,她却抱着我说了许多。可我当时太困了,没听进去多少,唯独一点,我记得很清楚——她说,若有一日遇到对我好的人,哪怕以性命回报,也是值得。”
阮清安年岁还小,还未明白娘亲的意思,是若遇到真心对她的男子,便掏心掏肺地绑住他。
这是个一生不幸的母亲,在临走之前,所能想到的所有教导。
她或许也有抱着女儿碎碎念、着急于人生道理为什么那么长、好似永远也说不到头的时候;
她或许也担心就算说了这么多,孩子也没法领会,迟早会吃亏;
她或许更害怕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女儿、在离开自己之后,便是失去一切……
可她还是走了。
这事儿算不得谁错,也说不清谁更可怜,唯一能确定的,大约就是她的自私。
“你记着,旁人对你好,一定是因为你值得。所以你只要做好自己,不必去卖命。”
阮南舒捧着阮清安的脸,认真与她说道:“人只要能保一日三餐,不露宿街头,便能活下去,这并不难。所以,你永远都不用依附任何人。”
她眼中真挚,语气坚定,叫人听着瞧着,便忍不住信服。
阮清安从小听过太多叫她忍受的话,忍受各房姨娘的刁难,忍受受宠庶女的欺压,忍受生活为她们母女带来的不公。
却没有一个人告诉她,挺直腰板活着并不费劲。
她眼圈泛红,盈盈泪水在里面打转,却坚强地没有掉下来。
“我真的有那个本事吗?”她问。
阮南舒噗嗤一笑,就好似她问出的,真是什么令人忍俊不禁的幼稚话。
“怎么不能?以后啊,咱们有的是法子赚钱。”
阮清安的眼泪这才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像是在宣泄多年来受到的委屈与不甘。
但她很快就收住了,不必旁人安慰,便自己一抹眼泪,振作起来。
“那咱们现在去做什么?”
瞧她这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阮南舒也不忍心扫她的兴,想想才回来确实还有事情没做,便道:“咱们先去送钱,等送完了,我带你去田里瞧热闹。”
阮清安现在就是她说什么,都只顾跟着点头,也没多问。
谁知阮南舒却将她带到了阮老夫人面前,再加上阮鸿思、阮尧泽、阮拂玉都在,使她颇有几分手足无措。
“哟,这不赶巧了,都在呢。”阮南舒笑着打了声招呼,随意拉了两把椅子,带阮清安坐下。
“我们是来给祖父祖母送药的,倒是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阮拂玉问。
“这不是路上遇到点事儿,给耽搁了。不过银票我可好好装着,一个角都没缺。”
说着,从钱袋中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这若是换到从前,一百两在阮老夫人面前,也算不得什么大数目,可眼下的情况,一百两便是天价。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阮老夫人大惊。
阮南舒也疑惑地看向其余三人,见他们摇了摇头,便知他们是想自己来邀功。
于是也毫不谦虚,跟老夫人说道:“我以前看过不少闲书,有一本教了个新奇玩法,我便让大哥替我做出来,带到外头去卖了。这是赚的一百两银票,祖母收好。”
阮老夫人看了看银票,又看了看她,好半晌没说出话。
渐渐的,她那双苍老的眼中竟有些湿润。
阮南舒知晓这是老人家又欣慰又愧疚,赶紧卖了个乖,转移她的情绪。
“不过这一百两里,有十两银子是我先斩后奏,答应给大哥的。祖母最疼我了,应当不会叫我从自己的小金库里出吧。”
眼巴巴的,生怕她不答应一般。
阮鸿思刚想起身,说这个钱自己不要,就被阮拂玉和阮尧泽一左一右给按了下去。
那边,阮老夫人却是已经破涕为笑,“行了,这一百两你都拿去,该如何支配,你自己说了算。”
“这可不行,家中开支都是从祖母这儿出,我也长大了,哪有不往家里交钱的道理?祖母快收着,时不时给我个零花就好。”
见她推诿,再想想她之前花钱大手大脚的性子,阮老夫人也就收下了。
只是从自己的钱箱里拿了三十两,递了过去,“鸿思与南舒这次功劳最大,一人该得十两,但拂玉和尧泽也帮了忙,就一人五两吧。”
其余人自是都想推脱,唯独阮南舒拿的爽快,一个个分发过去,他们才没拒绝。
可等出去的时候,他们还是追上了阮南舒。
“我虽出了力,可那点雕工,也用不到十两银子。你快收回去,哪日还给祖母。”阮鸿思连忙说道。
见他们一个个的都想让自己代劳,把钱还给阮老夫人,阮南舒 哭笑不得。
“咱们在家中的时候,也没少从祖母那儿拿零花啊,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
“今时不同往日,祖父祖母手上也没什么钱,还要管着一家的花用,这银子我们不能收。”
“咱们家的经济条件确实不同以往,可祖母当家惯了,你不收,她心里反倒是难受。”
阮南舒劝说完,才谈及眼下的情况。
“再说,咱们也都不小了,总得想想以后的出路,但要办事儿,手上没钱可不行。这银子就当是启动资金,等挣钱了,咱们再多往公中交一些。”
这么一番规劝,三人才没再说什么。
只是看一个个的表情,明显是对未来感到迷茫。
阮南舒也不挑破、或是给出什么建议,而是凑近三人,小声说道:“听说大伯二伯和父亲已经下地干活了,咱们要不要去瞧瞧?说不定,有热闹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