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家即将遭流放,下人们自是不会尽心,眼下还愿意司其职的,也就只有那些自认受过主家恩惠的忠厚之辈。
人数不够,就总难免有疏漏之处,当天晚上,阮益德便找到了空子,从狗洞钻了出去。
大管事来传消息时惊慌不已,阮南舒却并不惊讶,只叫他准备好伤药,以备不时之需。
“你是料定了他们会管?”
阮拂玉正好在跟她清点府中的银钱,见她如此淡定,不由问。
“若真有心封锁,就不会特意留这么大的空子让人钻,咱们现在被困在里头,总得试探一下外面的人需要什么,才好谈条件。”
“拿你亲爹去试探,你倒是大公无私。”
“我可没让他出去。”阮南舒轻嗤一声,“生死存亡前不顾家中人安慰,也要自寻出路的自私之辈,落得怎样的下场都是活该。”
“确实。”
阮拂玉也没心软,二人继续忙活,倒也没把阮益德当一回事儿。
天微微亮的时候,府门终于从外面被打开。
浅眠的人听见动静,鞋都没来得及穿便冲了出来。
阮南舒与阮拂玉也一夜没睡,就等着这场变故。
果不其然一出来,就见到阮益德被五花大绑,右腿以一个很不自然的姿势扭曲,人已经奄奄一息。
“父亲!这是怎么了!”阮南舒装作惊慌心疼,猛地扑了上来。
知晓她算计的阮拂玉眼角狠狠一抽,差点没因这浮于表面的尴尬演技笑场。
但这也足够骗过不知内情的官差首领。
他冷哼一声,“禁足时擅自偷跑,打断他一条腿都是轻的!谁再敢跑,断的可就是脑袋!”
此言一出,原本还有些心思的人都腿肚子发软,不敢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阮南舒的目的算是成了一半。
她慌忙从袖中掏出一百两银票,悄悄塞进官差手里,小声问道:“能不能劳烦大人替我请位大夫过来?我父亲的伤势太重,再不治就要不行了。”
“小丫头真没见过世面,这才哪儿到哪儿?”官差冷笑一声,似是并不在意。
但收钱的手却半点没慢,还小声与她说道:“你还挺有眼力见儿,知道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等着。”
说完转身离开,大门又被关上。
阮老夫人修养了这几天,也算是想开了,此时瞧着那不争气的小儿子,也起不了多少波澜。
她声音沙哑,却还带着威严,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你们也都看见了,阮家人现在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要想独活,谁就是先死的那一个!”
众人噤声,满脸绝望。
阮南舒却在其中窥得一线生机。
她将阮拂玉拉到一边,问她:“这两日赵良锦找没找过你?”
“没有。三天前他说去赵家问问情况,到现在也没来。”
“磨磨唧唧的。”阮南舒暗骂一声,才道:“那下回他来的时候你让他问问,若想救祖父,需要多少银子。”
阮拂玉闻言一惊,“用钱财买命?!”
“前朝便有议罪银一说,今儿我看那官差的意思,也是给了咱们用钱买命的提醒。祖父一生为家中奉献,如今落难,咱们总要管的。”
“可算上祖母手上的,也只有一千两,怕是……”
“我这儿还有。”
忽的,有人打断两人对话。
阮南舒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便与一双疲惫的眸子对上。
是阮家二少爷阮尧泽。
“我无意偷听两位妹妹说话,只是家中近来变故我也无措,想来问问二位妹妹,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
说罢十分实诚,摘下自己身上的玉佩钱袋。
“二哥愚钝,家中事务只能请妹妹们多多操劳。这里是我的一些私物与三百七十两银子,若是不够,我再试着变卖一些。”
阮拂玉十分感动,安慰道:“二哥志在科举,不擅家中事务也正常,不必自责。”
阮南舒也意外于他的明事理,但说出的话却不好听。
“二哥还能变卖多少?县里你们的家产应当充了公,只这三百七十两,怕也是二哥放在老宅没被搜到的。可我记得前朝一位县丞的议罪银足有五千两,你觉得够吗?”
“长姐!”阮拂玉不满,“二哥能尽己所能便是难得,你说话别太难听。”
“二妹妹,尽己所能救不了祖父。”阮南舒语气十分不近人情,“你我也都尽己所能了,加上二哥的、祖母那边的,统共一千四百两。在至少还差三千多两的前提下,你们还要我说出什么好话?”
阮拂玉不由沉默,阮尧泽也垂下头,恼恨又无奈。
“大伯二伯包括我爹、乃至于他们的妻子姨娘孩子,有谁敢说自己是凭本事赚的钱?整个阮家都是靠祖父过活,在救他性命这件事儿上,谁敢有半分私心,我第一个不饶恕!”
阮南舒丢下这话,拉着阮拂玉就走,徒留阮尧泽一人在原地愣神。
“我也不想逼他,可二叔是个拎不清的,他若再懦弱,祖父就真的没指望了。”
考虑到好感值,她到底和阮拂玉解释了一句。
好在阮拂玉也明白,只轻叹一声。
二人沉默走在路上,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谁知刚到汀兰苑,就听见小声呼唤。
“阮大小姐,阮大小姐!”
是肖庞。
阮南舒被困在府中十天,对外界的消息一点不知,此时瞧见他分外欣喜,小跑过去。
“你家侯爷可好?”这是惦记着自己在祠堂逼迫他选择的事儿。
“阮大小姐放心,侯爷一切都好,只是最近有事外出,才没能关注阮家的事情。”
肖庞边说,边将一个包袱从墙头丢下来。
“这里头是侯爷留在府中的四千两,给阮大小姐应个急,大牢那头我也打听过了,老太爷的议罪银应当是七千多两,你们凑一凑,应当就够了。”
阮南舒紧绷至今的心弦,似乎被抚平一瞬,让她瞬间热泪盈眶。
可当打开包袱,看见那“退亲书”三字之时,却愣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