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懿从他父亲那淘换了一张任命状,王印川也乐见其成,眼看着自己要荣登河南省长一职,手底下没个掌兵的也不是事,况且这两日徐树铮多次来电要他对李焕文用之防之,索性女儿不喜欢一成不变的教书,那便随了她的愿也好。
李焕文深知这是王印川甚至是徐树铮的意思,埋怨了几句便也不再说话,可是这董未央随行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莫说她还是个学生,即便不是,但拢共六人的队伍里,就有俩女人,这就有些不像话了。
可是,当王思懿和董未央从兜里掏出一叠纸,翻开来一张张念出时,李焕文却立刻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豫北道怀庆府早在民国二年便已废府设县,但豫北道仍将豫北七县划成一体,自镇守使方有田到来之后,此地一直缺少保安司令,原因很简单,此地多流寇,每每有新任当职,最长也干不过俩月就自动消失了……”
“七县之内并不常驻军队,域内治安除各县警察局外,保安团如同虚设,现保安团规模如下:沁阳一连,兵员账目上是满编的但实际只有八十人不到,济源、原武、修武三县连账目也不满编,实际人数均不超五十人,温县阳武两县仅各有保安队一个排二十人,孟县没有保安团编制。”
“另外,怀庆保安司令部财务账上,一分钱没有,还有枪械方面缺损严重,以及……”董未央翻着账目,王思懿一条条数落着,这根本就是一本烂帐,她们俩念起来还没完没了了。
“好好好,打住,别念了。你就告诉我,这保安司令手里到底有啥?”李焕文听了脑袋一个头两个大。
“哦,怀庆保安司令部一共在七县有房子十八处,粮仓四处,作训场六处,另外还有一辆斯蒂庞克牌轿车。”
“哟呵,东西不少啊。”原本已经越听越泄气的其他三个男人,听了这句话,立刻兴奋了起来,好在保安司令部还有点家底啊。
“还行,这东西也是钱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甫一当上掌柜的,李焕文立刻便感受到了来自财政的压力,况且实在不行,不还有一辆轿车的嘛!
斯蒂庞克牌的,能卖不少钱呢!
男人们这么想,可是这俩女的却似乎更像是故意添堵。
“十八处房子坍塌了五处,现在就剩下地契还是保安司令部的了,其余十三处中九处租给了别人,却从未见过收租金这一项,剩下四处作为营房,但没什么人住,现在都成了赌博场了。”
“粮仓里没米,房子塌了没钱修。”
“作训场这一项上写着实际占有人一个叫黄有道,另一个叫秦怀秋。”
“那辆轿车呢?”
“没轱辘,没车门,发动机什么的还在。”
好吧,一夜回到辛亥前。
“钱呢?豫北道没给拨款吗?!”李焕文几乎被这一连串的破败数字给惹恼了。
“哦,账上目前还有八块钱,但早就给借出去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别说了,我就问下,那个黄什么,和那个秦什么的,是干啥的?”李焕文此刻已经完全对保安司令部不抱希望了,只是那个奇怪的实际占有人是什么意思有些不明白。
“那俩都是土匪。”
这一下,李焕文彻底怒了,要说这土匪满天下横行倒也是现状,但是横行到如此地步的,怕全民国也找不出同样的地方来了吧,不但侵占作训场,而且还敢公然留下姓名!
看来此去豫北,绝不是一条坦途啊。
其他人眼见如此,便也不说话了,除刘四毛眼睛瞪的溜圆,直叹没有当初去豫北发展以外,别人都有些抑郁了。
不过,好在李焕文手里还有些本钱,张学良临走之时留下十万大洋,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即便刨除赏金,还剩五万,养一支500人的保安队绰绰有余。
但李焕文不打算用这笔钱,他自有打算。
“陈信,刘四毛!”
“到!”
“你们和董书记员先行去沁阳司令部,另外,到了那里就通知各县保安团,要他们五天以后在济源集中,我会在那里见他们!”
“是!”
“马天,王书记官,你们俩随我去一趟济源。”
“是!”
就这样,李焕文安排停当之后,立刻出了雒阳楼,先是回了家一趟,拜别叔叔婶子,自然二老难免是要提起陆家的事情的,李焕文告诉二老已经布下寻人告示,听那几个恶人说的意思,二妮现在至少安全。
出了门,他便直奔师范学校,在校长室里和吴仲南校长聊了一个多时辰,临出门时,吴校长一脸的喜悦。
这两件事办完,李焕文就换了中校军服去了范文轩府上,他这次去便是要让范文轩知道,他李焕文并未对范长官有任何的意见,以免自己在怀庆府时受到掣肘。
这一趟走下来,天色将晚,不知不觉间三人便已经出了城门奔北而去,没有鲜花夹道,没有车马驱使,三人徒步便匆匆离开了洛阳。
济源县,方圆两百余里,是七县之中面积最大的县,但因其境内山多,因此匪患也最为严重,济源县衙正坐落在县城正中,县长胡光远是前清的县衙师爷,辛亥年因举事有功,被提拔为县长一职。
但此人为人狡猾多变,是出了名的老狐狸,并将本县治理的乌七八糟,整个警察局里六十条人枪,愣是不敢出县城半步!
不过,警察局长李政道本是个年轻有为的人,上任伊始就大力整治治安,却偏偏被这个老狐狸县长玩的提溜乱转,当初的一点锐气也被磨平了。
济源城北有一座大庙,名叫济渎庙,专司祭祀北海和济水大神的所在,原本为道教圣地,这两年却突然改了秉性,换成了佛家寺院。
这一日清晨,天灰蒙蒙亮时,恢弘庞大的济渎庙门前突然来了两位道士,其中一个道长长须白面,身材甚是高大,手里一把拂尘飘逸盎然。
另一个小道童长的憨实,举着一枚道旗紧紧跟着道长。
“轩辕黄帝到济源,九天玄女下凡间,一本无字天书缘,踏遍华夏只等闲。无量天尊!”道长嘴里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句似诗非诗的玩意,却是朝着庙门的,这让门口的僧人颇为恼怒。
“喂,你是干啥的?!滚一边去!”那胖头合上一张口便是骂人的话。
“贪、嗔、痴乃佛家三毒,道友难道不知?”那道长见有人骂,也不生气,只是眉头一皱,随即笑道。
“你大爷的,滚边去!今个县长大驾光临,你敢造次,现在就灭了你!”那胖和尚一指,立刻从庙门之中跃出几个精壮合上来,怒目圆睁,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若这牛鼻子再不走,可要抄家伙打人了!
“秃驴,敢跟老子叫板,看我不打烂你的西瓜脑袋!”道长还未讲话,道童却突然发飙了,这一副场景,闻所未闻,和尚说道士你大爷的,道士骂和尚秃驴,当真极为乐趣。
怕是真惹恼了众秃驴,大家伙一拥而上,道长一看,拂尘随即收紧,刷的一声再打出去,便扫倒了最前面那个胖头和尚!
众秃驴大惊,没料到牛鼻子这般强悍,正欲返身抄家伙,却忽听身后一声大喝:“住手!”
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站在庙门前,双手合十,其身姿略显臃肿,但看起来倒像是一位得道的高僧。
“道友何处来?”在禅堂之中,老和尚问道,说话轻飘却如沐春风。
“贫道自嵩县白云观而来,到此处寻访旧友的。”道长抿了一口请茶后,说道。
“贫僧智能,敢问道友?”
“贫道白云子。”
那彪悍道童站在一边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心中不但叹服老僧的岸然,又不得不惊讶于道长的胡说八道。
可是,这边刚生出一丝佩服来,那边便漏了馅。
“呼啦!”门被推开了,一个大和尚喜气洋洋的手里提着一只被褪了毛的四腿动物,血粼粼的流了一地红水。
那大和尚见禅堂之内竟然有个道士,连忙把那肉往地上一扔,血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方丈大师,那些泼皮又来捣乱,竟然杀了这只金钱豹。”
智能大师原本正惊讶间,见大和尚如此说话,便似送了一口气般说道:“唉,不该杀生啊,不该杀生啊,也罢,埋了它吧。”手一挥,那大和尚便提着金钱豹尸体出去了,可是这一转身,还是露出了别在腰间的一把明晃晃的剔骨刀!
“道友见笑了。”智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抱歉的说道。
“没事,没事。”道长正迟疑,也便随口说了句俗家人的话,这一句却让智能大师心生疑惑了。
屋中三人各怀心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气氛有些略显尴尬。
忽然,门外传来大喊:“不好啦,豹子跑啦!快抓住它!”
道长闻听,腾的一声站了起来,随即冲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