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人张汉卿,见过李长官。”来人一脸稚嫩,说话一口东北味,身材不甚高大,却英气逼人。
李焕文迎起身来回礼,看了一眼后,恍然记得此人曾在北门见过,却不知他深夜到这大牢里作甚。
“张小哥与在下萍水相逢,不知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李焕文刚说完话,从门外闪进一个人来,正是边防军独立团团长臧士毅,臧士毅嗓门大一开口便声如洪钟:“焕文兄,别来无恙!”
见是他来,更让李焕文狐疑,两个来人之间保持着一种玄妙的主仆站位,按说臧士毅虽是团长,却也在民国军界是响当当的知名人物,那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又会是谁呢?没听说城里有哪个姓张的执掌兵权啊!
“哦,这位汉卿兄弟是东北张大帅的长子,现今还在讲武堂读书,没有军职。”臧士毅倒是爽快,看出了李焕文的疑虑,立刻报上了张汉卿的真实身份!
此张汉卿便是东北王张作霖长子张学良是也!
这一句话,可把李焕文给惊住了,倒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东北张家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洛阳,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再看臧士毅一脸兴奋,于是立刻恍然大悟,都说臧士毅有东北军背景,看来张学良此来也是为了那豫州之鼎的。
果不其然,张学良使了一个眼色后,臧士毅识趣退下,之后,张学良开门见山说道:“今日北门见过长官,如果在下猜的不错,那物资里面便是豫鼎了?”
豫鼎坠河消息传的快,有了内应,张学良知道此事倒也说得过去,可是接下来张学良竟然又说道:“并且,那座大鼎还是个假的!”
望着他睿智的双眼,李焕文有些既惊讶且茫然,莫说臧士毅,知道大鼎是假的这件事的,除了陈信、马天、刘四毛和吴仲南校长之外,再无他人知晓了,这张学良难道是神仙,一猜便对?!
忽然,李焕文双眉一皱,拳头自然的便捏的紧紧的了。
可是,那张学良似乎并未对此感到恐惧或者生气,反而反客为主的往草铺子上一坐,笑吟吟的说道:“李长官,莫急,我原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只是因为父亲之命不敢违抗,我自己又有些好奇,所以想见见那真的罢了。”
“哦,对了,真假一说只是在下的武断猜测,并未对任何人讲过的。”张学良怕李焕文不信,连忙又补了一句。
既然如此,人家已经问到门上来了,李焕文便也没了那许多隐藏,再说他有一种直觉,张学良不是个坏人,跟范文轩他们的奸诈比起来,此人倒也是诚恳的很。
于是,李焕文便挑了些故事讲给了这位东北少帅听,当然其中涉及到有关人等,却都抹了名字。
从大鼎出现的突然,到商议如何保护大鼎,再到一边瞒着众人做假鼎,之后又如何取得北京和开封的信任,再然后骗取齐冬强伏兵会盟镇,最终况裕达壮烈阵亡,一溜烟,李焕文讲了大半个时辰。
尤其是讲到况裕达阵亡那段,李焕文历历在目,心中绞痛如故,可是等他抬起头来,看到张学良此时竟泪流满面,双眼通红!
“若相当军人,就要把脑袋拧下来挂在裤腰带上,要当军人,就要把死字扔开!”张学良站起身来动情的说道,他被李焕文的故事感动了,这个故事不似说书那般精彩,却将一个个朴实的中国人雕刻的清晰。
尤其是为保祖宗遗物,众多汉子竟不顾生命安危,毅然决然参与其中,更关键的是那个叫做况裕达的军人,只听的一言得知这是豫州大鼎,便抛头颅洒热血,其军人气概可与日月同辉!
“你这话是他妈谁说的?说的太他妈对了!”李焕文抹着眼泪激动的说道,张学良肺腑之言彻底让李焕文信服了,有时候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情谊,不需时间,不需空间,只一句,便可生死同命!
“这话,是我爹说的。”张学良尴尬的回应道。
“不过,我现在倒是要填上一句,要当军人,就要以家国为第一要务!”
三言两语之间,两人的感情似乎增进了许多,其实两人岁数差别并不大,在张学良眼中,李焕文似乎更值得他欣赏,对于李焕文的履历,早在之前就由臧士毅发到了东北。
两人越说越投机,甚至李焕文直抒胸臆竟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后面的计划告诉了他,正当张学良听的津津有味之时,寂静的夜空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而且,是个女人的声音!
李焕文抬起头望向窗外,心中原有的那一股不祥之感又一次升腾了起来,不过随即还是投入了两人的谋划之中。
雄鸡唱晓时,张学良才离了悔悟院,李焕文目送他离开,心中的计划此刻经张学良提点,竟更加圆满了,而且,张学良那句话,确实给李焕文指明了道路。
“豫鼎沉重,不易远行,我知道洛阳以北有一处庙宇,名叫济渎庙,是古时祭祀济水和北海的所在,那里储藏大鼎再合适不过!”
济渎庙就在李焕文的老家济源县境内,离洛阳不到百里,这个计划可行!但是,实施计划之前,他必须先解决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必须活着!这帮出生入死的兄弟也得活着!
张学良离了悔悟院后,便带着臧士毅直奔赵倜所在而去,刚到豫西镇守使府门前,就看见大门处人群拥挤不堪,待挤了进去,却赫然发现地上停放着两具尸体,两具尸体皆盖着白布,血已经将白布染成了红色,其惨状令人不忍直视。
不过,这种事凶杀案告状的现在见得多了,张学良扔下十几块银元聊表心意后,便要进去,却忽然听路人窃窃私语,这一听,张学良大吃一惊!
“哎哟,昨个女婿才进了大牢,今个岳父母就惨死了,哎,这家人是招谁惹谁啦!”
“敢问这位大婶,您说的那女婿可是姓李?”张学良问道。
“哎,是的,叫啥,李焕文,对,李焕文,听说还是个宪兵司令嘞!”
“啊?!这,这……”张学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啧啧啧,那个李司令也够倒霉的,昨个订婚的媳妇也被强人给掳走了,现在还不知道死活呢!”
张学良原本就是个讲义气重情谊的人,昨夜跟李焕文畅聊一宿,对李焕文忠勇为国的精神大为感动,所以才有了今日出头保人的意图来,可是,这半路却听闻如此噩耗,他一时竟也痛苦难忍了。
“臧团长,立刻派人搜索,一定要找到李焕文的妻子!一定要快!”一边急急命令,一边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条小黄鱼塞给臧士毅,张学良深有乃父风范,出门经常怀揣重金,以备不时之需,这时候恐怕也是急的晃了神,竟然要花钱买人了。
处理完此事,张学良又命人把陆父陆母的尸体运走了去,派人专门守灵,以待李焕文出狱之后再做打算。
陆家一夜之间遭遇满门之灾,很快消息便传遍了洛阳城,李家得知消息后,赶忙去了陆家,婶子还未进门,就哭的已经没了知觉了。
二叔此时还记得昨日陆父要倾家荡产营救焕文的话,心里也是极为难受,忽然,想起昨日陆父去找了什么人,自己猜想此人便与陆家事情有关,连忙扶了老婆后,就匆匆离去打听去了。
这无头问话原就是没准的事,但还真让二叔问着了,昨天有人看见陆父去了薛表舅家后直接回家再也没出门了,二叔听得此消息,心里颓然,人家两户都是亲戚,再不济也不至于要加害,看来自己是猜错了。
不过,二叔是个老实人,可那薛表舅却是个急性子,等陆家出事的消息传遍后,自己赶紧带着一帮人上门去了,一进家门就开始盘点陆家财产,这一点,让二叔大感疑惑!
经过张学良斡旋,再加上吴仲南闻风而动串联洛阳文人的联合保人,赵倜当即决定公审李焕文一干人等!实际上,关于公审,范文轩是持不同意见的,他觉的一旦公审,必然让全国得知豫州之鼎重见天日的消息。
到时候,恐怕引火上身。可是赵倜却不以为然,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古时候多少东西进了水里大都捞不回来了,这是常识,但他这样大张旗鼓公审李焕文,就是要堵住北京政府的嘴,别让段祺瑞再拿住自己把柄!
李焕文再一次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之中,只是这一次风险远远比前几次大的多,公审是为了让北京政府不敢说话,但只要有范文轩在,赵倜仍然完全有可能会将他当做替罪羊一枪崩了了事。
这就看公审时双方的博弈了。
张学良为了公审前后张罗,甚至不惜动用张家的势力在河南上下奔走,为几日之后的公审大会寻找有力帮助者,可是,他却又在担心一件事,万一李焕文得知陆家惨案,一时憋不住,那岂不是要功亏一篑?!
所以,得瞒着!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公审大会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在全国上下引起重大反响,各路报纸云集,甚至有些外国报纸也参与其中,洛阳一时间群英汇聚,昔日九朝古都再次热闹了起来!
与外面闹哄哄不同的是,悔悟院里却静悄悄的,李焕文正躺在床上想事,典狱长却进来了,典狱长老杨上次见过李焕文的手段,这次连门都不敢拍,只站在门外就喊出了话。
“喂,李长官,有人托我给您传一口信,您听了别急啊!”
“有话就说!”
“哎,那个,南门,南门那个陆家,就是您岳丈家,前日被强人洗了,陆老板家一个不留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