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丰大会实际上是买卖大烟的盛会,各地客商此来便是下订的,马市生意兴隆只不过是表面文章,真正大宗买卖都在西关。
胡光远把李焕文当成一尊泥像安在马市上,自己带着乡绅以及官员去了西关,一上午的时间成交三四十万大洋的生意,今年风调雨顺收成好,胡县长嘴都咧开了。
另外,还有一本帐,就是有关于客商拿鸦片换烟叶的,胡县长两眼直瞪,连连惊呼,乡绅们也跟着哈哈大笑。
不过,他手里那本帐刚打开,李焕文这边就已经将全本帐看完了。
“不费一个大子,左手倒右手,用鸦片换烟叶,胡县长果真老辣啊,这些年他可是坑苦了老百姓了。”李焕文合上眼,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每年三十万烟叶款,换回五十万鸦片再倒给老百姓,那就是一百二十万大洋,老百姓越抽越没钱,烟叶越来越贱,这生意他们看着不赖,但那是吸老百姓的髓,喝老百姓的血啊!”李政道出离愤怒。
“怎么样?干不干?!”陈信在一边问道。
李焕文抬起头看了一眼李政道,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干!”
西关大街上人头攒动,忽然打东边来了一队保安团士兵,清一色上身灰布军装,下面过着白色绑腿,手里的枪擦的锃亮,各个面色威武!
“库库库!”
“立定!一排去后门,二排堵前门,三排跟我进去抓人!记住,不准放走一个!反抗者,就地枪毙!”陈信扬着红缨子驳壳枪大声命令道。
“是!”一百多士兵轰然吼道!
老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个正着,纷纷躲避一边看起新鲜来。
里面的胡光远还在和上海来的几个客商喝茶,忽听门外报丧似得吼声,立时脸色大变,还不等站起身来,大门就被人推开了。
“呼啦!”
“不许动!”
胡光远一愣神,随即勃然大怒道:“想造反吗?!都给我滚!”
“胡光远!你公然贩卖大烟,荼毒济源百姓,现在我奉命缉拿你!束手就擒吧!”陈信怒喝一声,上前一脚将其踹翻在椅子上,上海那几个客商吓得魂不附体,两股战战。
“慢着!”胡光远还想抗拒,却被陈信用枪顶住了脑袋,再也不敢吭声了。
大队人马秋风扫落叶般将酒肆里这龌龊买卖洗了个干净,现场搜出本票数十万,大洋上万等等,押解客商二三十人,另济源县衙十数人,乡绅七八人。
可就在刚准备出门,突然斜刺里杀出一队警察,为首的便是刚刚伤愈复出的钟贤成!
“狗日的,王八露头我看你是找打!快快放了胡县长,否则,嘿嘿。”钟贤成一身黑皮,两手一挥,霎时间街道上、屋顶出现大批警察!
警察居高临下黑洞洞枪口直指保安团,一旦动起手来,保安团丝毫占不到一丝便宜。
“伙计们,这些狗日的保安团,要吃了咱的烟叶,跟他们干啊!”忽然,被陈信抓住的一个乡绅伸出脖子朝着老百姓喊道。
老百姓不明白事情来由,只管自己手里的烟叶是否能卖个好价钱,此刻一听说有人要占了自己的烟叶,这可是要了自己的命啊!
不由分说,一众百姓围拢上来,小媳妇老太太们指指戳戳,甚至有的立刻骂了起来!
“保安团一帮狗蛋,土匪不去打,来抢俺们的东西!”
“你娘们的逼,回家上炕吧!”
各种污言秽语喷涌而至,陈信端的是虎将,此时也有些招架不住,越是如此,百姓越是围拢的紧,甚至有的胆大的还朝他们扔菜叶、扔黄瓜!
胡光远站在陈信背后,免不了也被几根硬邦邦的黄瓜砸中,但是他的脸上却露出一丝笑容,看陈信怎么收场!
百姓起哄,警察威逼,再加上乡绅鼓动,一百多人的保安团竟然被割裂成为四五个分部,收尾不能相顾,此时只要钟贤成一声令下,保准把陈信撕个粉碎!
“砰砰砰!”突然,宣化大街东边响起三声枪响!
众人惊愕回头,见两人各骑一匹高头大马,其中一个穿警服的右手高举,枪管子里还冒着青烟。
“都给我住手!”
李政道大声喝道。
李焕文驱马站立人群中央,斜眼瞟了一下钟贤成,只见钟贤成脸色愤怒,袖子撸的老高,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哟,这不是钟队长嘛?咋?伤好了?”李焕文微笑问道,尽管如此,钟贤成还是感受到了一丝莫名的压力,喉咙里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唾沫。
“乡亲们,此,此人就是保安团司令李焕文!就是他,要抢咱们的烟叶,为了,为了养他院子里的那俩小妾!”钟贤成一时词穷,忽想起王思懿和董未央来,信口胡言道。
说完话,钟贤成就赶紧挤进了人群中,他实在是害怕李焕文照着上次再来一下,自己就真的废了。
见是李焕文来到,百姓们更是义愤填膺,为首一个老太竟然抄起手里的烟叶就扔了过来,正巧砸在他的脸上。
长官受辱,陈信掏出枪便要射击,身后一众团丁立刻上前护住了李焕文!
眼见冲突即将发生,李焕文感到十分惊讶,鸦片对于百姓来说百害而无一利,但对于烟农来说,这就是他们的命根子,可是再看看这些面黄肌瘦的人们,哪一个又不是深受其害呢?
撒眼过去,大都是女人孩子,男人都哪里去了?都他妈窝在家抽鸦片呢!
“砰!砰!砰!”李焕文猛一回头,怒视胡光远及那些乡绅人等,朝着天空怒射三枪!
霎时间,整个西关大街再次陷入平静。
“诸位!容我一言!”
李焕文端坐马背,回望众人,眼前浮现出一幕幕炕上横卧,油灯烟枪的画面,顿觉心中一股愤怒油然而生,随即开口。
“诸位,你们都回头看看,身边有几个是男人?!”老百姓们早已熟悉了这等场面,不用看,都是女的。
“辛苦一年,到头来换回一点鸦片供家里男人抽,最后妻离子散的你们见的可是少吗?远的不说,这马市上卖儿卖女的哪一个先前不是烟农?!”
“我再问你们,你们可知这胡县长,一年在你们身上挣多少钱吗?!”
“告诉你们,一万二十万大洋!”
“那些乡绅,你们以为他们是干什么的?这些年他们中可见有人抽鸦片的吗?!”
李焕文越说越激动,老百姓初时听的懵懵懂懂,可是毕竟说的都是身边的真事,谁不曾经历?就说自己家那爷们,不也是这样的么?
渐渐的,老百姓高涨的情绪逐渐缓和,胡光远见势不妙立即大喊道:“咱济源种啥啥不行,不种烟草,凭啥吃饭啊?!”
一句话,又把老百姓给点醒了,继而眼神之中再次愤怒!
而这种愤怒,大多都夹杂着一丝无奈。
“哼哼,胡光远,你教唆良民种植鸦片,今日又在这里裹挟民众,不枪毙你,看来是对不起我这身军装了!”李焕文原本并不打算杀了胡光远,可是这个时候一句话却惹怒了他。
“慢着,李司令息怒!”李政道连忙劝阻道。
“乡亲们,赶紧回家吧,待会要是打起来,那可是要人命的!”
还是李政道的办法好,烟叶重要还是命重要?这在老百姓眼里自然是有数的,一听这话,方才醒悟过来,可还是不愿回去。
“我李焕文对天发誓,只要大家不再种鸦片,我李焕文一定给大家找个好营生,保准比这日子过的好!如果食言,我必自杀以谢天下!”李焕文的情绪已经达到了顶点。
实际上,李焕文来到济源原本是奔着壮大自己实力来的,可是到了这里才发现事情远非这般简单,不但利益关系环环相扣,而且错综复杂,并且李政道先前给他分析过,若想统御一方,就不得不将民意摆在第一位!
所谓得民心者的天下,在军阀与军人之间,李焕文选择前者。
而做军阀,第一步就是俘获民心!
所以,胡光远就是他的第一个敌人!
民众退罢,偌大的地方只剩下环视的警察和防御的保安团了,济源县警察局人数远超保安团,所以此刻又被团团围住,形势依然对李焕文大大的不利。
“兄弟们,给我杀了李焕文!”胡光远又玩济渎庙初识那一幕,只不过今天却少了两样东西,一样是豹子慧明,另一样则是李焕文的顾及。
警察们纷纷上了刺刀,要在这西关跟保安团大战一场!
忽然,打西边传来嘈杂的马蹄声,李焕文微微一笑道:“老子的骑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