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西工监狱里有一处别致所在,名叫“悔悟院”,据说是当年大明朝重建洛阳城时,便有了的。
此处独立于普通牢房之外,是一处两进的宅院,分别有四个字号的牢房,名曰:警、醒、悔、悟。
警字号关的是李焕文,而醒字号,则关的是刘四毛。
悔、悟两间却空着。
悔悟院看似外紧内松一片祥和,实际上关在这里的人,不是江洋大盗,就是杀头重犯,因此,悔悟院也被戏称为西工监狱的“极乐世界”。
李焕文自被关了进来之后,在院子里也是行动自由,整个一天都窝在旮旯里闭着眼睛想事,而刘四毛则蹲在对面墙角里,呼呼的睡着大觉。
忽然,极乐世界大门洞开,从外面进来三个人,都是黑壮虬髯的大汉,一双双眼睛里迸射出恐怖的光来,扫视一圈后,找了个地儿蹲了下来!
“喂,老几,爷爷昨个杀了几个人,胳膊有点酸,来给爷爷揉揉!”为首的一个赤着脊梁的汉子冲着李焕文吼道。
李焕文没有动,依然眯着眼睛。
“妈的!爷爷叫你呢!”那大汉见李焕文不动,便立刻来了怒气,随手抄起土坷垃便扔了过来!
“嗖!”土坷垃直直的飞了过去,眼看着便要怼在李焕文脸上时,他却突然伸出一手,稳稳的接住了!
而且,自始至终,李焕文的眼睛都没睁一下,接住了土块也是轻轻放下,继续想事,平静的跟什么也没发生似得。
“娘的!想死是吧!”这一幕让大汉勃然大怒,忽的起身,便走了过来,身躯如那野牛一般,走起路来都感觉咚咚作响!
那大汉走到李焕文面前,便如一棵参天大树,把整个阳光都给遮住了,虎视眈眈的瞅着李焕文,一把便去提他的领口!
亏得是气壮如牛,李焕文这一百多斤在他手里便是个鸡仔似得,随便一提,便抓了他!
一股大蒜味扑面而来,李焕文有些被呛着了,慢慢睁开眼睛,凝视这个壮汉。
忽然,悔悟院大门开了,是典狱长老杨,老杨伸出了个脖子吼道:“干啥呢?!”
见是典狱长前来,那两个随行大汉立刻围了过去,嬉皮笑脸的跟老杨说话,也不知嘀咕了几句,老杨便立刻脸色一变,赶紧把脑袋缩了回去,随即“咣当”的一声,似是大门上了锁!
这一幕变故,立刻让这小院的气氛诡异了起来,夏风簌簌,偶尔一片绿叶不知从何飘来,落在了小院的当中。
随行一个大汉一脚踩在那树叶上,轻轻一搓,绿叶立刻扭成了一条麻花。
“大哥,揍这个狗币!”
“慌啥!咱还没玩够呢!”
那大汉一手提着李焕文,一手便要去解裤子。
“老几,记住喽,爷爷人送外号黑老三,日后想寻仇的,尽可以找上门来!”
黑老三这个名字,李焕文倒是听说过,是洛阳一带有名的恶人,挂出字号号称豫西大侠,专门替人报仇,可是这人据说有个癖好,不爱女人专喜欢走男人的后门,所以往往经他手的不但身受重伤,而且极受屈辱。
此刻,黑老三脱了裤子,便要将李焕文按在墙上,旁边俩壮汉也是哈哈直笑,为大哥鼓劲加油。
“滚!”李焕文终于说了一句话。
“啥?你说啥?”黑老三疑惑的问道,他没想到此人竟敢违逆,自己可是享誉豫西的黑老三!白日里见了,也都能把人给吓傻,今个这个老几他妈的是不是活腻味了!
李焕文双眼一闭,鼻孔之中慢慢呼出一道气。
“小子,爷爷不白日你,待会打你的时候,爷爷会手下留情的!”黑老三伸出一手便要去拍李焕文的脸,这时,突然,李焕文双拳猛紧,胳膊上的青筋突迸!
“啪!”一记直拳快速击发,直闷在黑老三脸上,黑老三吃不住劲,连身趔趄便退了几步!
李焕文动作极快,拳头一股寸劲凝聚,莫说是黑老三,便是一直蹲在墙角的洛阳第一土匪也是领教过的!
“嘿!娘的,打,给我打!朝死里打!老子今个他妈的不日活人了,要日个死人!”黑老三摸了摸脸,瞬间觉的脸上浮肿了起来!
“呀!”两个黑汉作势便是扑将过来,那两人着实不比黑老三身板差,只往前迈了两三步,便如那遮天蔽日的阴云一般,刹那间阴影便盖住了李焕文!
李焕文拳头一收,瞅了时机,脚板直踹一人小腿迎面骨,只听“轰”一声,那人便脸面着地,摔了下去!
紧接着,他又是一拳,正好打在另一人耳朵上,“嗡!”那人耳朵受了重击,瞬间便传来嗡鸣声,然后身子便要撇过一边!
只一脚一拳,手底下俩兄弟便吃了亏,黑老三怒不可遏,大叫着便要冲将上来,连他胸前那一搓护心毛也跟着抖了起来,远看着实吓人!
“啊---!”黑老三大喝一声,如那洪钟一般,李焕文离得近,只觉耳边一阵刺痛,也就是这一闪神的功夫,那俩黑汉便起身死死擒住了他!
然后立刻把他按成了一个“大”字!
任凭李焕文功夫再劲,黑老三离他也仅仅三五步,此刻双手双脚被困,着的是束手无策!
黑老三大悦,抹嘴就冲!
他正冲出一步,身后却突然出现一个高高跃起的人来!
正是刘四毛!
刘四毛原以为这仨土菜根本不是李焕文的对手,却不料到黑老三竟然还有狮吼功傍身,之前李焕文救过自己,况且他也是因自己才进的监狱,男子汉大丈夫,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等黑老三察觉出不对时,刘四毛的硬腿便着实的蹬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一个趔趄没站稳,脑袋便钻到了李焕文的胯下!
悔悟院外,典狱长老杨正在和几个看守抽着烟,远远听见院里传来“噼里啪啦!”“丁玲桄榔!”的声音,时不时还带着吃痛的喊声。
“哟,这黑老三够黑的呀,下手真他妈重!”一个看守笑嘻嘻的说道。
“黑老三平时不这样啊,他不是喜欢那个嘛!嘿嘿嘿!”一句话,便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别胡说,这事出了门可都别声张,齐家二爷要是怪罪下来,小心黑老三半夜爬你家床!”老杨饶有兴致的听着远处的呼喊声,脑子里不时的想象着那画面。
忽然有人来报,毅军军法处来人了,说是要提李焕文和刘四毛去法庭审理,老杨听罢,赶紧踩熄了烟头,慌慌张张的跑了过去。
“怎么样啦---?”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子拉长了声音问道。
“哎哟,巧了,今个送进来几个黑汉,也不知为何,两拨人打起来了,怕是那个姓李的犯人遭了大罪了。”老杨故作怜惜,实际上却并不是那回事。
“哦?唉,老杨,去去去,叫人把李犯焕文和那个刘犯四毛给我带来,可不敢死了。”那军法处军官突然一笑,然后立刻又正色言道。
正在此时,监狱大门前忽然出来声音,这声音似乎有成百上千的民众正朝着西工监狱大门汇聚!
起先口号还是“外争主权,内诛国贼!”
待近了大门,却忽然换成了“释放李焕文!释放李焕文!”
老杨听的仔细,不由的面色骤然剧变,随之竟勃然大怒,气哄哄便冲出去了。
可是,待他走到门前一看,一口凉气倒吸,乖乖,此刻西工监狱门前涌来了数不清的学生、民众!他们高举条幅,上书“废除二十一条”抑或“还我青岛!”
不过,令老杨惊诧的是竟然里面还夹杂了许多关于释放李焕文还正义一个公道的内容!
“赶紧把人轰走,法庭那边还等着呢!”军法处军官厉声责道。
答应了一声,老杨连忙来到门前,却还没开口,就被飞来的一颗白菜生生砸了脑袋。
“诸……诸位!”摸着脑袋,硬按捺着的老杨开了口。
“诸位,那个,关于青岛的事情,恕在下管不了,你们也别在这吆喝!”
“那李焕文呢!”
“对,李焕文呢!”
学生们义愤填膺,老杨实在有些害怕,北京学生闹游行的事,他也听说了,他可不想成为又一个曹汝霖。
“李焕文啊,他,他,他马上就要被提走了,这不,军法处那边都来人了,因为,因为……”老杨有些吞吞吐吐,不由得回头看了看那军官,那军官却是满面怒色。
“李焕文受了点伤,不过不碍事的,请大家让开一条道,我们要带李焕文去医院救治。”
一听说李焕文受了伤,游行队伍打头的一个年轻女孩突然站出身来指着老杨的鼻子说道:“他咋受的伤?!几千人围着他,他都没事,咋就来了监狱就受了伤!”
看着此情此景,对面一处二层小楼上,正有一人摇着折扇笑眯眯的看着,看似心满意足。
“李焕文,我不但要你的命,还要你在全洛阳人面前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