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我们到此为止
一时之间，颜梓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就简单点，他要跟宋偲协议结婚，协议结婚也是结婚，也是受到法律保护的，所以他现在的意思是，让她等他离婚？
她脑子有点乱，“不管你要替你母亲拿回来的东西，跟你坐上你爸爸的位置有什么关系，既然你要跟宋偲结婚，我会回到自己的位置。”
这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既然他有这个决定，她自然不能再跟他有任何纠缠。说完这句话她就准备下床了，刚一起身却被他按住，“颜颜，我不是真的跟她结婚，是协议结婚，我不会碰她，而且我……”
“霍佩玖，你是真的跟她结婚，还是跟她谈好条件协议结婚，我都无权过问，你也不必考虑我的感受，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就按你的意思去做。”她举手推开他，一骨碌从床上下来，“麻烦你让小叶送我回家。”
霍佩玖也跟着下了地，“颜颜，你不要忽略我的前提条件，我说的是如果你可以接受，既然你不接受，我……”
颜梓又打断了他，“我没有不接受，我也说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需要我的同意，我又不是你什么人！”
他眸光一凛，“你不是我什么人？”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翻脸比翻书还快，他说的话她都听懂了，不能说不震惊，但也不能说她完全不能理解。她能够感受到，他是在跟征求她的意见，他是在跟她商量，是在对她交代。
但是很奇怪，她就是不能实实在在地说一句，她不接受，就算是协议结婚，她也不能接受！
这种感受很莫名其妙，但是，她却无可遏止地在这个情绪上越走越远，“霍佩玖，到此为止吧！你有你必须要做的事，我也有我放不下的心结，趁一切才刚刚开始，我们到此为止！”
霍佩玖的脸色明显变了，“你放不下什么？”
她不作声。
“是明昊，对不对？因为明昊妈妈突然出现，所以你一下午都不在状态，你不接我的电话，不想面对我，完全没有心思理会我跟宋偲一起吃饭这件事，也不关心我们都说了些什么。”他看着她，“还有明昊父母的情况，听到他们过得不好，你心里很难过，对吗？你在替明昊难过，替他惋惜，你自责，你在想，如果明昊还在世，他的父母一定不会落到这幅田地。”
“你一直在想明昊，对吗？”
颜梓仰起脸看着他，这一刻，她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关也关不住，一股脑儿地冲了出来，“对，我在想明昊，从我见到他妈妈的第一眼开始，我就一直在想他，你打第一个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就在他当年被车撞飞的那条马路上，就在他浑身是血地死在我怀里的那个地方。”
连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字一句发音这么重，铿锵有力，仿佛生怕谁不相信似的，“五年了，我都不敢再靠近那条马路，但是我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他，从来没有一天不希望他还活着，哪怕是拿我自己的命去换，每一次，他都活生生地出现在我梦里，永远都是当年那个模样！”
看着霍佩玖越来越有分量的目光，看着他渐渐冷若冰霜的一张脸，她内心竟然萌生了一种自我惩罚式的快感，“霍佩玖，你永远也别想取代明昊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霍佩玖整个人仿佛瞬间凝化成了一座汩汩冒着寒气的冰山，“所以你随随便便就可以说出到此为止，所以你对我和宋偲结婚没有意见，你不是不接受，而是根本不在乎，对吗？”
而她从头到脚都被这严寒侵袭，肌肤皮肉凛冽生疼，却唯有挺直了背脊，欣然承受，“对，我不在乎，因为知道我在乎不起，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你有你要做的事，我有我忘不掉的人。从一开始，我们之间就是个意外，我们是因为相爱才睡的吗？不是，我是因为吃了药，你是因为发现自己突然不抗拒跟女人接触，只不过刚好那天我碰到的人是你，而你的毛病又好得那么凑巧，的确很巧，但是也的确跟爱情无关！就这样吧，霍佩玖，到此为止，我们没有必要为了这个巧合而非要爱上对方！”
说完这句话她就走掉了，走出了房门口才发现她身上还穿着他的衬衣。罢了，穿着就穿着吧，反正他也不会在乎这一件衣服，何况白聘婷还住在他安排的高级病房，还有四姐，她要还给他的东西岂止这一件衬衣！
在房子里的时候还好，反正是出了房间就是走廊，见了楼梯就下。进来的时候有他领着，而她心里又多少有些别扭，根本就没有注意看路，现在一个人跑出来才知道这院子到底有多大。
霍佩玖并没有追出来！
出了大门口，颜梓慢下来左右分辨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外走，走到长长的雨廊尽头，还有一扇屏门，之前没有留意，怎么这会儿好像各处的庭灯都亮了起来。
她脚上还穿着拖鞋，出了院子还要下山，如果没有车子，这三更半夜的她要怎么回到市区去？
正想着，旁边灯光一亮，正是霍佩玖的那辆奔驰车开过来，那一刻，她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心猛地一抖，即便明知道不太可能会是他。
清清楚楚看到开车的人是小叶的那一刻，她很难说清楚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但她仍然头也不回地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她当然没有看到，此刻三楼露台上的那个萧索身影。霍佩玖正矗立在茫茫夜色之中，那样冷峻的一张脸，眉眼之间皆是落寞失意，一双泠然如寒潭般的眸子却是一瞬不瞬地遥望着底下那人朝车子走过去的背影，那背影纤瘦而单薄，她身上还穿着他的白衬衣，他手上还拿着她的针织外套，触感柔软，仿佛还能感受到她的体温。
明知道她好不容易才对他敞开了心扉，明知道明昊永远是她内心不能碰触的一道伤，明知道她今天受了委屈，为什么他一定要对她说那些话？
是霍政启的态度让他不淡定了？还是她的态度，始终让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所谓的患得患失！
视线里，车子载着她离他越来越远，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衣服，越来越紧。
颜梓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三点了，霍佩玖始终没有电话来。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难道这不是她亲手搞砸的结果吗？
后来也不知道是几点钟睡过去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有动静，潜意识里反复想着会不会是罗棠，起来一看，是四姐回来了，正在厨房做饭。
吃了午饭之后赶到医院已经是下午三点了，顾清江也在。
两个人正在说话，考虑到白聘婷的身体，顾清江说要把餐厅开业的日期往后推迟，白聘婷说不用，说日子都是请风水大师算好的，请帖也都发出去了，没有必要因为她一个人打乱原来的计划。
白聘婷还在术后二十四小时之内，需要多休息，暂时还不能进食，所以她和顾清江坐了一会儿之后就离开了。
她赶着回家完成方案，顾清江提出送她回家，她没有拒绝。
顾清江自己开车，上车的时候她就有点犹豫，想不好是坐副驾驶还是做后座，后来还是坐了副驾驶。
车子开出医院没多久，在一个路口停下来等红灯的时候，顾清江伸手调低了音响的音量，跟她说话，“颜颜，我一直想跟你妈妈复婚，但是她一直不肯答应，有机会，你帮顾叔叔劝劝她。”
颜梓转头看了顾清江一眼，“顾叔叔应该比我更了解我妈妈吧！”
顾清江笑了一下，“自古岁月催人老，你看你妈妈这次生病，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她也不小了，也该正经成个家，安顿下来了。”又问，“颜颜，你见过你妈妈新交的男朋友吗？”
白聘婷新交男朋友了？
她有点反应不过来，倒不是惊讶白聘婷交男朋友这件事，而是白聘婷都动手术住院了，怎么也没见到对方出现？
这画风不正常吧！
颜梓是真的吃惊，“我妈有新男朋友了？”
顾清江脸上仍然维持着笑意，“你不知道？”
“不过颜颜，倒不是顾叔叔背后说人，有一句老话，齐大非偶！你妈妈都到了这个年纪，实在不适合再折腾了。”
这么一说，她倒是更好奇了，却不好意思多问，“我妈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不过就算她跟我说了，我也给不了什么意见，她那个人，一向自由惯了。”
顾清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颜颜，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不谅解你妈妈，你不知道，其实你妈妈的内心就是一个小女孩，特别单纯，她对感情的要求很直接，也很坦率。坦白说，跟你妈妈离婚之后，我也交往过不少女朋友，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像你妈妈当年一样纯粹的爱过我，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像你妈妈一样令我难忘。”
最后顾清江说，如果白聘婷还年轻，也许他不会这么急切，正因为白聘婷已经不再年轻，他才不愿意看到她受伤害，尤其是情伤。原来白聘婷的新男朋友年近七十，已经过世的就有三任太太，现在的女朋友刚刚交往了一年，很年轻，还不到三十岁，之前是一个在国内名不见经传，却凭借一部文艺片在去年的圣丹斯电影节上拿下影后的演员郁箐箐。
顾清江把她送到了小区门口，刚一下车，她就接到了一陌生的电话，对方自称是霍先生的秘书，想邀请她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见面。
颜梓心里一沉，“哪位霍先生？”
“正远集团董事长，霍政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