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况？”
看到眼前的女子居然向自己先祖提婚事，徐仰吓了一跳。
那个年代，女向男提婚，还是极少见的。
更少见的是，女方向男提婚后，男方还要一脸严肃的拒绝。
结合徐仰推测出女子的恐怖身份以及她的长相……
他觉得，这多多少少是先祖不知好歹了。
“徐镇，你之前是怎么向我承诺的？”
这位被徐镇唤作“文秀”的女子，情绪变得不太稳定，胸口一起一伏，呼吸急促，目光怔怔的看着他。
徐镇微微点头，恭敬道：“文秀姑娘先前与我商量的是…助我在龙虎宗报仇，接受文秀姑娘的剑道指导，成事后，我便答应文秀姑娘一件事。”
“现在难道没有成事吗？”文秀姑娘问道。
徐镇将头上的盔甲摘下，叹息道：“文秀姑娘，恕徐镇直言，你找我时，说与周玄真有深仇大怨，我们两人一拍即合，不得不除，我才答应予你承诺。早知你的目的是婚事，那我——”
眼见文秀姑娘睁开的那只左眼氤氲着雾气，徐镇到嘴的话又憋了回去，转口道：“当今世上，男子汉大丈夫多得是，徐镇何德何能，配得上文秀姑娘。”
两人的一番讨论，让徐仰大概知晓前因后果了。
虽然不知他们最初是怎么认识的，但达成协议，文秀姑娘助徐镇杀掉周玄真后，就要答应她一件事。
徐镇能有平海境巅峰的实力，毋庸置疑，是眼前这文秀姑娘出了大力。
现在周玄真死了，文秀姑娘提出要嫁人，结果徐镇改口，对此表示谈不拢。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
便是有一层徐家后人的身份，徐仰都感觉这事是先祖不地道。
可以忍辱偷生，可以偷师学艺，还可以一个仇怨憋上二十几年。
文秀都当着一众士兵的面提要求了，即便是不喜欢，娶个人难道有什么大不了？
徐仰表示不理解。
“你拒绝我，是因为小翠姑娘吗？”文秀开口问。
“正是。”徐镇大方承认，直言不讳。
徐仰见此恍然，原来是有对象了。
文秀姑娘看着徐镇，说道：“只要你娶我，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
徐镇把头低得更低，说道：“我在吴裁缝那做学徒时，小翠姑娘在王府中当丫鬟，那时我一穷二白，是她给了徐镇斗志和勇气。”
“小翠温和善良，倘若文秀姑娘嫁给我，她绝不会说二话，但以文秀姑娘的身份，小翠必定会以下人身份自居，一辈子在你面前抬不起头。”
“她苦了那么多年，唯盼我平安，对她一心一意，如今我功成名就，不想做任何有辱她尊严之事！”
徐镇的一番话语，让徐仰为之震动。
很难想象……这番话出自七百年前的一个开国大将军之口。
徐镇没有纳三妻四妾的本事吗？
他有。
他的原配小翠姑娘会为难他吗？
也不会。
但徐镇是发自肺腑的尊重小翠姑娘，也许是半世被人踩在脚下，他能预料到，文秀姑娘这等天人级的无双妙人过门将军府时，小翠会是何等的自卑与伤心。
“来人！”
忽然，文秀姑娘娇斥一声，两名士兵便压着一名粗布女子走来。
“小翠！”
徐镇惊呼。
“镇郎！”女子流泪应了一声。
这位小翠姑娘，长相极其平庸，甚至谈不上好看。
眼神中充满恐慌和无助，一双手不似女子般，饱经风霜，皱皱巴巴，一看便是做多了苦力活，带着当年时代的封建印记。
“文秀姑娘，你这是何意！”徐镇惊慌中带着不解道。
文秀姑娘冷哼一声，似撕破脸皮般，一字一顿的对徐镇说道：“徐镇，你不要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到现在，都是一穷二白！你看你的这些士兵，听你这个大将军的吗？”
周围的百名士兵，齐齐向文秀姑娘的方向转身列阵。
文秀姑娘又接着道：“不是因为我，你现在依旧是一个只会打拳，顶多给那些富人卖力气的内劲小子，一辈子都不会取得成就，入不了化境。”
“你能学成这一身本事，能当上将军，能复仇龙虎宗，在这耀武耀威，你以为你靠的是谁？”
“不知好歹，你便是到了如今境界，又能如何？敢拂我面，我现在就杀了你的小翠！”
说罢，文秀一抬手，小翠姑娘便吸入到她掌中，被她一只手掐住咽喉。
仿佛下一秒，文秀就可以把她喉管捏爆。
但出人意料的是。
小翠和徐镇，都一言不发，没有人开口向她求饶。
“你们怎么回事？”文秀柳眉倒竖。
“文秀姑娘，你此番所作所为，恰好印证了我说的话，倘若徐镇真做错了那一步，小翠一辈子都不会幸福。”
徐镇叹了一口气，默默将身上的甲胄也卸下，连同着头盔，放在一边，卸掉了这身将军服。
然后，默默朝着文秀的方向跪了下去。
文秀冷哼一声：“你还是求饶了？”
徐镇说道：“为母亲报仇雪恨，为陛下建功立业，徐镇活上一世，于孝于忠，都没有了任何遗憾，唯独怕负佳人。文秀姑娘，我感激你，倘若徐镇让你不顺心，你一剑杀了便是。”
说罢，徐镇将镇元剑双手奉上。
文秀手上加上几分力道，冷着眼对徐镇问道：“杀你容易，那她呢？你死了，她以后会幸福吗？”
小翠一字一顿道：“我会…永远追随镇郎，无论是死是活，无论他是不是将军……”
文秀姑娘神情一颤，松开手，整个人倒退两步。
徐仰见此一幕，长叹道：“世上岂有两全之事。”
徐镇的这番作为，放在他人眼中，或许重情重义，快意恩仇，对他或产生些许敬佩。
但在徐仰眼里，稀松寻常，因为他自己就是这种人，他认为正常人就该是徐镇这样。
他现在同情的人并不是徐镇，也不是小翠。
而是那文秀姑娘。
倘若她的身份真是那长生不死的“神明”之一。
那么，徐镇在她眼里，周玄真在她眼里，其实没有任何不同，都到了平海境巅峰，都逐渐威胁到了神明的地位，都要杀！
她要徐镇娶她，感情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只有他们永结同心，以神明相保，徐镇日后才有可能逃脱其他神明的追捕。
当然，这也只是徐仰的猜测。
因为他总是能从文秀姑娘身上，看到点叶葵倾的影子，无论是这种作风还是长相，所以徐仰在心底里偏向的是她，而不是先祖。
“徐镇，你们之间的感情惊天动地，而为你倾尽所有的我，倒像是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外人。”
文秀姑娘深吸一口气，忽的看向小翠，作出决定道：“好，那我便当这个恶人！”
当着徐镇的面，文秀再度把小翠擒在手中。
这次她没有任何犹豫了。
轻轻一拧，便拧断了小翠脖子，轻而易举的要了她的命。
“小翠！！”
徐镇目眦尽裂，迅速跑去把小翠的尸体揽入怀中，他没想到文秀姑娘竟然真的痛下杀手了。
连周围的士兵都为之动容。
徐镇愤怒的望向文秀，但他没有向她说出任何谩骂之话，虎目通红，只是带着满腔怒火看着她。
文秀此时对徐镇已经没有了任何感情和希冀，淡淡道：“从今往后，你我一笔勾销。”
徐镇嘴唇发抖，魂不守舍的把小翠尸体紧紧揽住。
张悲淳对徐仰说道：“你看看，如此歹毒之人！”
这一下，连徐仰都没办法为文秀姑娘开脱了，即便她长得像叶葵倾。
这个举动，对徐镇无疑是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那样的心痛，徐仰在失去叶葵倾之时，也感受得到。
徐镇不理解。
他想不通，一个待自己从来这般好的人，忽然一下就杀她挚爱。
这种恩情和仇怨，竟然能够同时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文秀姑娘，你也把徐镇杀了吧。”
徐镇没办法记恨一个对自己有大恩的人，失魂落魄的看着文秀道。
“你负了我，你没资格让我杀。”
文秀冷冷的看着他，说道：“我要你痛苦的活下去，让你时刻谨记，你对不起我！”
说罢，文秀便消失在了原地。
张悲淳嗟叹道：“面对这种强横霸道之人，你找不到任何理由同情她的，不顺她心意，便杀！包括你这先祖奶奶，也包括我道家上的三位祖师，都是这样死在她手上，你说小翠姑娘那么苦命的一个人，何错之有呢？”
话音一落，徐镇抱着怀中小翠的尸体，仰天怒吼。
这一刹那，四方云气涌动。
“仰目寻心，本我涅槃于浮世尘埃，一步山巅！”
只见徐镇泣下血泪，四肢百骸乃至全身窍穴，都在这一刻齐齐打开。
八方震动，龙吟山河。
整个延绵百里的龙虎山，所有生物都朝着徐镇的方向进行朝拜，强悍的精神力冲破云层，欲把天空碾碎。
再起身时，徐镇怀里的小翠尸体，已经不见了。
纵是冲破山巅境，他也无悲无喜，仿佛了无牵挂。
“这就…突破山巅境了？”
徐仰不可思议道。
“没错，放下小翠姑娘后，你先祖突破山巅，又跟随着明初皇帝开拓疆土，最后寻根溯源，告老还乡，带着镇元剑回到湘山西清河村，为父老乡亲镇守魑魅魍魉，一剑镇蛟龙，被封为镇塔天王。”
“这便是你先祖的全部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