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君将人一把捞起来,一边的元适也过来帮忙,幸亏唐蓬安为着方便,设置的医馆就在城门附近。
唐蓬安接过人,根本不问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撕开衣服,检查创口。
横着一刀划痕,末端最深,出血虽多,却没有伤及要害,刀上无毒无污染,命能保住。
她判断迅速又理智,对伤处处理的迅速,用药之后,用开水煮过的白麻布缠好,又念了方子叫人去煮了止血补血的药剂。
一回头却发现张月君面色煞白地坐在一侧,紧张地看着她。
“死不了,过段时间又能活蹦乱跳得了。”
她见过张月君的脸色才知道,当日张啸玉受伤时她应当是这样脸色,轻拍张月君的肩膀才出去查看药熬得怎么样了。
这里暂时就只剩下张月君和躺在那的陈应。
陈应还昏迷着,她看着他的脸颊渐渐出神,是什么时候开始,渐渐便忘不掉他的颊上笑意,渐渐渐渐开始怜惜他,渐渐……
沉溺在他对她细致的关照之中呢。
也许一开始是因为不忍于他的悉心照顾,是愧疚,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所以她接受他的好,但是有一边礼貌敬他,一边与他保持距离,可是又贪恋他的温柔细致和自在洒脱。
他似乎总能很清楚地窥探她的内心,然后不着痕迹地潜进她的心防,攻城略地。
“我该,拿你怎么好…”
她眼眶微酸,眼中涌出泪来,落在他卸甲之后露出的黑色布衫之上,晕出一个水痕。
他现在应当很累很痛,所以没有力气和精神,像从前一样,手轻柔地拭去她脸上泪痕。
“怎么会不疼呢。”
她略微有些哽咽,又忍住自己的喉头滞涩,轻轻理了理他的鬓角,额上渗出的冷汗打湿了他的鬓发,叫人看了心生怜惜。
唐蓬安将药熬好端了进来,张月君接过之后一点一点喂给他,又托唐蓬安细细照看,才转身离开这里。
他的伤势她帮不上忙,总要知道,到底是谁这样伤他。
元适在门口焦急地搓手,但是又不好进去打扰,羊临和梁郊也等在一边,见张月君已经从屋中出来,便都凑上来。
“主子他,怎么样了?”
元适率先问道,但是见张月君的脸色并不好看,还有些心虚,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毕竟是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主子,他难辞罪责。
“娘子别怪罪,他也是关心主子。”
梁郊将人护在身后,为他求情,元适却跪倒在地,自省己过。
“本来就是我护卫不周,主子才受伤,我却一直到回来才发现。”
张月君将人拉起来,神情肃穆,她自然知道不怪元适,但是还是忍不住迁怒。
停顿片刻,她才将人拉到一点隐秘处,检查四下无人,才小心询问。
“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巨细。”
元适将事情从头到尾小心叙述,一点细节也不放过。
陈应叫羊临吩咐下去,老汗王的探子将消息放出之后,赤蛮大王子和二王子便都收到了放出去的假消息。
他们都认为对方是来扶持王储的消息,陈应地位不高,又没有背景和势力,扶持其做傀儡也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潜入宁国的两波探子都将目标,对准了显然更有威胁的赤蛮探子,陈应以与他们谈判为由,将两拨人诱至坪城之外的郊野。
只是他没有料到这两边不算特别蠢,最后关头,二王子的人,几乎是拼着最后的力气将他伤了,叫大王子的探子逃出坪城。
二王子乌和洽是个难缠的角色,之前在北地,张月君最后一战就是与乌和洽。
乌和洽和他大皇兄乌纳德很不一样,乌纳德虽是长子,但是并不受宠,他行事便更急于证明自己,更激进,但是顾头不顾腚,很好对付。
乌和洽是汗王宠妃之子,虽不是亲生,但是汗王爱屋及乌,对他并不曾苛待,甚至对他十分优厚,请了最好的弓箭和骑射老师,教他骑马打仗,甚是重视。
陈应是他在汗王的宠爱之外的意外,依照张月君对他的了解,他一朝发现陈应不是被一个草包废物,便很容易日后针对他,欲除之而后快。
现在,只是开始。
唐蓬安已经将一切收拾妥当,张月君进去的时候,除了烛花爆开的声音,安静得只有他们二人的呼吸声。
陈应这样处置,确实对南凉的平定影响最少,但是一丝算错,便伤了自己。
“允承长进了,允承找到了损失最小的法子,可是允承,我心里,疼。”
夜幕渐渐淡去,星子隐匿,朝阳初升,陈应睁开眼睛,却见并不是自己熟悉的陈设。
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医馆,正想抬手,却发现张月君伏在他手边睡着。
因为是趴着睡着了,她的脸颊被微微挤压,脸上的机敏消减几分,多了几分娇憨。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将她梳的整齐的发丝揉乱,然后迎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笑起来。
张月君被他的动作惊醒,睁开眼下意识去检查他是不是受伤了,却看见他将脑袋微微撑起来,朝着她笑。
“疼吗?”
张月君摸了摸他的额头问着,细细检查他的体温发现并没有什么问题,才稍稍放下心来。
“月君,很可爱。”
他直勾勾地盯着张月君的眼睛,眼神里是赤裸裸的爱意和温存。
“还能见到你真好。”
她竟然觉得脸渐渐发烫,一点点蒸腾上热气,一种没来由的羞怯袭上心头。
他见她面上染上红霞,头一次如此鲜明地看见她因为自己心动,不是言语的关怀,也不是清浅的敷衍,叫他忍不住乘胜追击。
“我心悦甚,天地神明可鉴。”
他渐渐凑近她的面庞,她也不躲闪,鼻息交缠,暧昧的气息慢慢染上二人的双眼。
陈应感觉腰间伤口的刺痛,不过是在提醒他这样美妙的事情不是一场旖旎醉梦,而是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他眼前。
张月君心跳好像崩开尘灰的明珠,一点点照出明亮的光,点亮她眼眸,映出他的面庞。
她忽然鼓出一丝勇气,轻轻凑上去,两唇相接,两颗软下来的心触碰,却被吱呀一声推开的门打断了暧昧。
“今天的药……”
唐蓬安的看着面前两个人的样子,贴着对方的脸颊,嘴唇上挂着可疑的光泽,面色酡红。
“陈将军受伤,还是要克制些为好,我已经找人去寻羊肉,准备给您炖当归羊肉汤,这样动心动情的事情,还是先忍忍。”
她迅速放下手里的汤药,然后转身推门出去,一边将要进来探望的张啸玉和羊临都拦了出去。
“人家卿卿我我,别进去捣乱。”
羊临嘴角一抽,便去看着那边找羊肉的梁郊元适二人,是不是找了一个膘肥体壮的健羊,好将自家主子失了的气血都补回来。
但是张啸玉却迟迟没有离开,蹲在一边的石凳子边上也不坐,就抱着膝盖抬头可怜巴巴地观察唐蓬安。
“人家受伤都有人心疼,可是我受伤,你只是很理智地处理,一点旖旎心思也没有。”
唐蓬安将一边的药渣子倒出来,然后无语地拿着木制的夹子,转头看他。
“若不是我给你治伤,估计你都活不到看见月君姐这幅娇羞样子,且行且珍惜,悠着点自己的小命吧。”
张啸玉直起身来,拿自己的舌头顶了顶自己的腮帮子,小心地探出一只脚去,用很容易崴脚的姿势迈出门槛,之后故意摔了一跤。
“啊!我的脚,有点脱臼了。”
唐蓬安将药渣处理了,丢在一边,然后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朝着这边过来,抬起手,将他的下巴拉得朝自己更近了些。
“这下巴长得形状和折叠的弧度都很好看。”
这边正慈眉善目地说着,一边轻柔地伸出一只手,温柔地压住他腮帮子两边的关窍,只轻轻一个巧劲,他的下巴就人为地脱臼了。
张啸玉说不出话来,只能欲哭无泪地看着这女人蹲下身子,把他的脚丫子掰得脱臼又复原。
“没什么事情诶,张小将军今天闲吗,不如我再多给你检查检查,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张啸玉觉得自己的额角落下一丝冷汗,听着她慢悠悠拉长又放松的语调,觉得哪里一凉,拼了命地摇起头来。
见他不再这样,终于不会赖赖唧唧在自己身边吵着,她才轻巧地将人的下巴接回去,然后看着他朝着外院坚定地走过去。
“景和说了,叫我与他一起讨论一下,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城,对了还有豁儿,也不知道今天他的刀法怎么样了。”
“……王秋意!王秋意!”
听着他语无伦次地朝着外面喊,唐蓬安抱着肩膀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但是又随即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回去配药,她医得许多病症,疗愈不了自己,此症无解。
补气益血的药大多腥苦,她闻气味,却觉得分外酸涩。
她将一根甘草丢进嘴里,嚼了又嚼。
“人生不尽逍遥,无所念,便无所忆,无所苦。”
【作者题外话】:抱歉抱歉抱歉大家,啊啊啊啊,今天好多事情啊啊啊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