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太平不了多久了。
即使张啸玉与他们关系亲近,也知晓陈应的身份,并不能将此事告知于他,他还要以处理南凉的事情为主,不能叫他分心,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当时平定北地短暂议和,她深知并没有伤及赤蛮根本,待到这两个王子的争斗昝歇,必然会卷土重来,若此时南凉未定,很难权衡。
“那两拨人都分别在何处?你可收到具体的消息?”
上面的人只说了两位王子派人前来,人进了宁国便无从得知,要等在宁国的探子回信才能知晓。
南凉未定,赤蛮之人又来插一脚,真是让人头疼。
张月君觉得额角一跳一跳的,叹了口气,叫羊临去将梁郊元适二人都叫来。
等陈应回来的时候,梁郊和元适二人也刚好被羊临带来,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陈应也沉默下来。
他有些焦躁地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往后一瘫。
“反正他们都是冲着我来的,过来砍我,砍不死就等着哪天咱们回北地与他们碰一碰,一个两个都收拾了。”
然后想了想,坐了起来。
“我有一个好办法。”
但是张月君问他他却不说,却神秘兮兮地说是个好办法,张月君下意识就觉得不是什么好招。
又是十余日过去,先是按照官家旨意,在南凉各州的长官任命,多是南凉原本素有贤名的官吏,但是挟制的其他监司长官,都是宁国人担任。
各地户籍的统计也已经提上日程,州县府学也均有设置,文武科举也都面向南凉的百姓开设,又减免民户三年的赋税,以便休养生息。
受战事影响严重的区域,又单独拨款安抚,一边组织驻守的军队帮着清扫。
虽然南凉如今的百姓对于战争景况颇有微词,但是再过些时日,时局安稳,生活渐渐安逸,也便会忘记了他们曾经的国主。
柳如风将一切主持的很好,百姓安抚之事处理得妥帖细致,张啸玉和陈应便闲下来,得以空出手来去处理齐开济之事。
张月君也克制自己心中的情绪,渐渐习惯了柳如风在议事时的参与,装作并不在意的样子,却总是下意识地在获得柳如风的认可之后雀跃。
终于,柳如风实在觉得奇怪,私下寻了陈应聊了聊,聊过之后,陈应便顶着一种很诡异的表情,回了他和张月君的院子。
“我兄长到底说了什么?”
张月君满怀希冀地问他,还是以为是什么夸奖话,却听见陈应嘴里蹦出来一句。
“你兄长咱们是不是感情出了什么问题,叫我们好好谈谈,你的眼神和行为让他很困扰。”
张月君定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做何反应,有些沮丧地坐在院子里,原本眼睛里晶亮的希冀也消失了,好像一个被忽视误解的孩子。
“是啊,兄长认不出这样的我。”
娘亲也认不出。
“兄长向来对不熟悉的人冷漠疏离,应当是我这两天太热情了。”
陈应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变戏法一样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绿豆糕。
“你看,我今天从坪城回来,在一各婆婆那买的,我先尝了,又糯又甜,你应该喜欢。”
张月君结果一个塞进嘴里,是甜的,虽然没有明湘做的栗子糕好吃,但是味道很不错了。
“现在南凉已经渐渐恢复,便更要好好约束手下的兵士,不光张啸玉要费心,你也要看着些。”
她还不忘了赤蛮的那档子事,但是再问陈应便不答了,只说他自己可以搞定,但是张月君总是有些不详的预感。
陈应这次去,是在暗中安插在南凉的斥候的引导下,去见了被关押在暗牢中的齐开济。
斥候已经确定了将人关在暗牢中的,是坪城叛军中的一个叫贾仁的主事,他家中妻子貌美被齐开济所夺,在迟醒逃脱之时,便埋伏在归降的叛军中。
他手底下领着原本就跟着他的一众兵士,打算伺机劫杀齐开济与白孟府,但是他手下人数不够,消息也不够灵通。
是怀王的人找上来,贾仁答应与怀王合作,怀王调遣军中之人,帮他劫下齐开济,待时机合适便可以将人杀掉。
齐开济受了不少的折磨,但是因为白孟府还没有抓住,贾仁还算守信,没有杀掉他,才给了陈应他们机会。
陈应这次议事,就是因为白孟府前日已经被他们捉住,现下便要去将齐开济抢出来,再惩治贾仁等人。
张月君打算一同前去,但是陈应已经和张啸玉等人说好,叫她只需要安心等着,区区鼠辈,他们自会平安归来。
凌晨,启明星在天际高悬,天色将明,陈应坐在马上,领着人马出城,张月君在城墙上看着他出去,心中的不安更甚。
她一直在城墙上看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一行的身影,天完全亮了也没有离开。
“嫂嫂,你还在这里啊。”
杨顺康和之前在城门值班的人换防,却看见张月君还立在这里,便凑上前问。
“这是在看什么啊?”
张月君回神,却发觉是杨顺康,他已经不再是陈应身边的虞候,也被提拔做了一个都头。
因着杨顺康之前总是跟在陈应身边,她与杨顺康也是相熟,可是今日看见他,便猛然发觉羊临三人,今日都和陈应一道去了坪城。
她焦急地冲下城墙,甚至来不及和杨顺康打招呼,小跑着去找张啸玉。
“敏言!陈应这次身边带的除了羊临三人还有别人吗?”
张啸玉正打了一套拳之后坐在院子里吃早饭,嘴里还塞了一口包子,见到张月君这般急切的模样,有些不解。
“羊临三人都是陈应的亲从,用着更顺手,所以我并没给他安排别的副手。”
张月君抿了抿唇,轻声应了,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今日多半不止是去坪城捉贾仁和齐开济。
她失神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坐在那个石桌下。
太阳渐渐升起,树的影子落在她的头顶,枝杈遮住眼眸,玉兰花开满园香。
她微微抬头看着头顶的花,想起陈应那天选中这个院子时,牵着她的手。
“这个院子虽然小,但是你一定喜欢,当时我与敏言一起进来,便相中了这,你看,院子里有一株玉兰,和我们在春花巷的那个家很像。”
她喜欢玉兰,他知道。
就这样一直坐着,却忘了吃饭,脑子里什么都有,胡乱地想起这段时间与陈应的相处,想起兄长,想起明湘,但是最后总是慢慢又想起陈应的笑。
有时候嬉皮笑脸看着不正经,有时候舒朗有明媚,有时候又很温柔,眼里都是她。
不知不觉间枯坐到下午,还是唐蓬安来寻她,最近临时设置的医馆,多了许多来看病的南凉百姓、
张啸玉和王秋意各有忙的事情,豁儿也被提溜着练习,她有些忙不过来,叫张月君闲了帮帮忙。
她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
唐蓬安诊脉,她帮着按药方抓药,维持秩序,忙起来,渐渐就忘了心里头乱糟糟的事情。
夜里,羊临和梁郊押着齐开济和为首的贾仁回来,张月君却始终不见陈应的身影,问羊临,羊临却目光躲闪,只说是在坪城殿后。
“到底是怎么回事,坪城有什么好断后的!”
坪城守军绝大多数都是安分的,只有零星的叛军是在贾仁手底下,就是怀王的人帮着贾仁,这时候也不会自己暴露,只会帮着他们捉人。
而且是只冲着贾仁和齐开济,怎么会有人反抗,都是查探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怎么会有需要陈应留下断后的事。
大概是张月君太严肃,气场太强,使得羊临有些心虚,一开始还顾左右而言他,最后却实在绷不住,才将张月君拉到一边。
“主子……主子说两个王子互不相让,都是冲着他来的,便以自己为引子,设计引得他们互相争斗,两个王子派到宁国的人都不多,消耗之后,即使再派人来,南凉的事便结束了。”
张月君深呼吸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又问道。
“怎么个设计法?”
“叫老汗王的探子分别假意归顺两个王子,放出消息,又各自放出消息,说对方派人是来扶持王储的,叫他们两虎相斗……两败俱伤……”
“在哪!”
“在坪城外三里,我们行进不快,本来……本来计划,这时候应该已经同我们一道回来了。”
张月君正想去牵马去寻,却发现城门前奔来两匹马,一点一点被城门前的火盆照亮。
见张月君二人在门前,两匹马都相继停下,元适在前,后面马上的人脸被元适的影子遮着看不太清。
张月君焦急迈过去,却看见陈应像往常一样冲着她笑,可还不等她开口说什么,马上的人便身子一软,从马上歪了下来。
他腰腹处一片濡湿,见她眼中惊慌,口中喃喃。
“别怕……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