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君与那北地来访的羊临,在明日下午等他们入住。
所以她先是去了明湘君那里,手上还提了两坛好酒,预备着放松一下自己今日频频紧张的神经。
她到时,明湘君并不在家,还是那个之前经常看见的随侍接待她。
茶水,房间,还有一直备着的合身衣服,张月君一进屋子就觉得熟悉。
“这间屋子一直是主子住着,但主子说了,等娘子来,便叫娘子住,他住别的房间。”
这房间是明湘整个院子里窗景最好的了,不管是什么时候推开窗子去看,都很赏心悦目。
天凉了屋里就烧着炭盆,暖融融的。
她坐在妆台前,看铜镜印出一个自己的影儿来,摸着妆台上刻着的精细的小花的纹路,想起和明湘君初见那天。
“美人儿~是从哪里来啊?”
她扮成浪荡公子哥,到京城的瓦子里乱逛,忽然就看见一个美得亮眼的美人。
她凑得进了,闻着那美人身上清淡的冷香,兴奋得不得了。
“公子以为我从哪里来?”
张月君听她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又没什么口音,就是很纯正的官话,还以为她是被父兄卖来的可怜女孩。
便打算在她还没在瓦子供人玩乐之前,将她买下来,还她自由。
可是那美人忽然笑了,扯了她的手将她拉走,穿过喧闹的瓦子,一直到后面偏僻的巷子。
“陪我玩我就告诉你。”
自那之后,她们就经常一起约出去玩耍,一玩就是三两年的光阴。
明湘说她自北地来,北地有一种入药的小花,名叫二色补血草,但当地的老人,也叫它干枝梅。
小小的花,却很漂亮,明湘很喜欢。
后来她们还互换了自己刻的木簪,因为她觉得明湘像桃花一样美,便刻了一个粗糙的桃木花簪。
明湘刻了二色补血草,明湘刻得很好看,虽然在那之后不久,她便去北地了,那个簪子一直带在身边,虽然不能戴,却一直好好收着。
她脑子里想着很多杂乱的事,鬼使神差地,打开妆台上的一个小匣子,那里面躺着一个光滑流畅的簪子,几朵漂亮的小花缀在干上,精巧美丽。
“是不是很好看啊。”
张月君忽然听见明湘的声音,在身后,想数年之前的那个冬,她把这个簪子递到她手上。
也是如是问道。
“好看。”
张月君觉得眼前一热,觉得丢脸。
“每次到我这里,怎么都好像委屈巴巴地,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明湘身上还穿着秋娘子的戏服,应该是虞姬的扮相,叮叮当当的一身,很美。
“没什么烦心事,就是到你这里来,总感觉本来绷着的壳一下子就软了,屁大点的事就能击溃我。”
她脸上抹泪,人却是笑着,一抬头看见明湘君穿着戏服,头发却拆开了,只是轻轻拿一个丑丑的桃木簪挽着。
她想起带来的两坛子酒,端了做到桌前。
“那次杨家兄弟买的梅子酒,味道我蛮喜欢,便带来,咱们小酌,好好说说话呢。”
本来张月君是完全忘记小菜的事情了,可还没等她开口,那边那个随侍就已经将小菜备好了。
张月君不由得感叹这个随侍的细心,真的很难得。
青梅酒味微酸,但是度数也不低,很快张月君就喝的晕晕乎乎地,脑袋一直往一边沉。
酒量还是很奇怪。
张月君心情不佳,就很容易酒醉,看来最近,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叫她心烦了。
“你今日,怎么了,心情这样不好?”
明湘君的声音在张月君的耳边响起,张月君睁开眼睛,里面是水朦朦的雾气。
“湘湘,你说,喜欢是什么感觉啊。”
张月君的脸离明湘很近,喝了酒,舌头和嘴唇就好像刚认识一样,说话要很费力气。
所以张月君很拼命地控制自己的嘴巴说话,脑袋一晃一晃地。
明湘想要扶住她,但她就是不老实,在他怀里挣来挣去,然后把脑门抵在他的脑门上。
她的呼吸很热,一口一口酒气喷在他的脖颈上,忽然觉得,有些醉了。
明湘想着将这醉鬼赶紧丢到床上去,也好收拾了残局。
本来是打算打横将人抱起来的,但是张月君的手挂在他的脖子上,不好使力。
他刚站起身,就被张月君搂紧了,大概是挂着挂不住,腿实在不知道放在哪,便盘了起来。
张月君动作太突然,明湘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一个重心不稳,就被扑倒。
他倒在地上,背摔的生疼,但幸好还有人给她垫着。
缓了一会,正要再起身,身上的人好像怕他离开似的,抱的更紧了。
“嗯……湘湘……我最信的,就是你了……”
她的声音娇软,响在他耳边,搔得他三分动情,十分动心,闭了闭眼忍耐克制,才爬起来,将人抱到床上。
可是到了床边,明湘怎么扒都扒不下来,她就像抱着一根浮木一样抱着他。
“毒酒喝了,身上好冷……那天的月亮,圆不圆……”
她小声嘀咕,明湘的心揪紧了地疼,他也不想放开她,索性就容自己悄悄放肆一下,抱着她侧躺在床上。
轻轻地回答。
“圆……那是我看见过最圆的中秋月。”
那天她被赐死,他就在牢外,听怀王气急败坏的喊声,然后什么也做不了。
江湖人不管朝堂事,更何况那时宁国王爷,想管他也管不了。
但这一次,他已经将一切计划好了。
他伸出手,轻轻扣在张月君的脖颈,温热,还有脉搏的跳动。
“以后,我们可以看很多个满月……”
他闭上眼睛,嗅着她的发香,小心翼翼地拥着他的月。
次日一早,张月君醒来时,只觉得额角突突地跳,完全想不起昨夜发生了什么,但是心情已经比昨日来时愉快多了。
桌上的残局已经收拾了,她炸着脑袋站起来,掀开一点挡风的帘子往外看,却刚好看见那个随侍端着热水进来。
“主子叫我给您准备的,您且收拾着,收拾好有什么事再叫我。”
那随侍很有分寸地站在帘子外头,张月君一边洗漱一边问他。
“明湘呢?”
“主子他有事,去去就来,早饭说了会回来吃。”
那随侍在门外扣了扣指甲,想不通主子为什么天没亮就起来,去通判府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