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君扶着太后出去,仰头望天。只见满天星斗悉数显现,身后身后殿宇高大威严,行走时寂寂无声,看着夜色中的光亮,若有所思。
“猜到了?”
“大娘娘想叫妾猜到,妾自然能猜到。”
猜到这一切都是太后设计的,猜到太后想试试她会不会出面说话,猜到白家和太后并未真正离心,起码白家小辈,太后还是使唤得动的,而且白家并非表面上的人才凋零。
太后架着胳膊笑出声来,轻轻拍了拍张月君的手。
“今日实在是有趣的很,挖了一个坑,却掉进去两个猎物,也算是一箭双雕了。”
姜雪筝本不会掺和进去,但是她上赶着要走这一遭,不过是贪恋权贵,想要借着这个时机搏一搏,还没来得及做梦,就被断了念想。
她现在已经将张月君,视作自己光明前途的绊脚石,午夜梦回,想起来估计都是要气醒的。
不过瞧着林裕昌的架势,也想借机促成,欲拉拢张啸玉。毕竟裙带关系还是最稳固的,说起来不好听,这样却是最简单的获得利益联结的方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倒是现在看,或许林裕昌或许并未完全取信于张啸玉。
她们都不是蠢的,许多事不必多说便都能明白,只要一对视便能看清对方眼睛里的野心,只是放缓了步子,一步一步地沿着路往回走。
前面方宫娥提灯,还没照见含香斋的匾额,便已经闻见了茉莉花的香味。
含香斋里面灯火通明,门前站着一个张月君看着有些面生的宦官,见太后归来,弓了背沉默着行礼。
借着变亮了的光,张月君清楚地看见太后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看来是里面等着的人,并不在太后的期待之内。
张月君也不多看,也不想打听里面的人到底是谁,恭敬的告退之后,便与一直在后面守着的陈应一道归去。
没有太后在,他们二人说话便更自在许多,又走了一段路,陈应上前拉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提着灯照亮脚下的路。
这下走的也没有刚才那样慢了,微微加快了速度,脚步轻盈。
“蓬安和我们住在一块儿,本来也就只有两间,那娘子便要和我睡在一张床上了。”
今天他的心情很好,从在寿宴上刚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就很好,整个宴席别人都各怀心思,想着怎么讨好上位者,或者是互相交际。但是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家娘子。
陈应只觉得雀跃,手心都是热热的,心里想着“今日月君竟然叫我夫君诶”,一边往他们住的地方走。
张月君虽然不知道他在开心着什么,但是见他这样欢喜,便也不自觉的愉悦起来,下台阶的时候,看见边上开着的小花,再抬起头看天上的星星。
或许是凤凰行宫的风景真的妙极,忽然便觉得眼前所见的夜色,比平日美丽许多。
两个人幼稚的手牵手,一摇一晃的走到住处的门口,正想着快些进去,看一看蓬安有没有吃饱饭,洗漱之后再舒舒筋骨,却在门前碰见两个扫兴的人。
白仲羽和张啸玉在他们门前肩并肩站着,两个人互相之间也不说话,就那么沉默的肩并肩的站着,直到见到他们二人远远走来,才一起朝她们打招呼。
陈应尴尬地收起自己不值钱的笑,清咳一声才和张月君一起打招呼。
“我是来替……”
“我是来替……”
两个人异口同声说出相同的话,又“默契”地同时停顿,伸出手示意对方先说。
于是片刻的僵持,白仲羽侧过脸微微打量张啸玉,见他回头往身后的门口望,便先开口,说是替自家妹子谢谢张月君说话解围。
将手上的包着的一个小东西递到陈应手里,便离去了,一点也不多留。
见白仲羽先行,张啸玉才搓着手上前,他有些不好意思,甚至不敢抬头去直视张月君的眼睛,犹豫了片刻才开口言道。
“月君,今天殿上的事,谢谢你,姜雪筝,我会尽早解决的,只是蓬安她,麻烦你多照顾,她……她总不在意自己,你多费心。”
说着他才恍然想起自己也带着东西来,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方的盒子,还有一个小印章,递给张月君。
“你帮我把这个给她吧,她应该不太想看见我。”
话也说完了,他正要转身离开,又想到什么顿着脚步转过身来,朝着他们二人说道。
“我没打算站队,今日只是景和叫上我,我才与二皇子一起在行宫中逛逛。虽然不知道,近日太后和太子是怎么回事,但是,做什么打算,别忘了我……”
他踏步向前迈过来和陈应碰了碰肩膀,转头看向张月君,踌躇着伸出手,轻轻落在张月君的肩头拍了拍。
“栾城的约定,一直作数。”
灯笼照不清他的神情,只看见依稀看见他清晰的眉骨和鼻梁,在灯影下分外坚定。
他转过身正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温柔坚定的女声。
“初心不改,一直作数。”
张啸玉微微偏头,余光看见两个人影站在灯笼后面,虽然看不清面庞,但他就是知道那是自己友人。
等到张潇玉已经走远些,门从里面吱呀一声推开,唐蓬安就站在门口,站在那眺望已经变成一个不清楚的小黑点的影子。
张月君将手上长方形的盒子递给她,拉着陈应的手望屋子里面走,留她一个人静静。
别人家来时都带着自家的仆人,将整个住处收拾妥当,一应物什,都准备齐全。
他们家并没有什么仆人,来时也是租了马车的,自己收拾东西多少消耗力气,他们已经习惯,也并不觉得麻烦。又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怎么自在怎么来就好。
所以他们两个收拾完摊平在床上的时候,不会有任何一个仆人在外间候着,因为他们发出一点点的声响,就起来问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京城的官宦人家真的是那样的吗?娘子从前也是那样嘛?”
陈应躺在床上,听着张月君躺在一边,说着京城的世家女子要受的麻烦事。
“我家还好,秋雁那丫头总是睡得比我还死,其他几个丫头都是娘亲身边的,并不会多打扰我,只是偶尔提点,过得还算自在。不过自小就是那样,日子渐长便习惯了。”
张月君说着将身子侧过来,看着陈应的眼睛继续讲。
“有些小姐还会攀比自己的丫头有多少,给近身的婢子穿得比普通人家的小姐还要好些。那时候我和秋雁都不注重,穿衣打扮都是我家嫡母安排好的,那时还不知道。后来自己一个人在外头识了柴米油盐贵,才知道我家嫡母准备得有多周全。”
她按着枕头压出一个更舒服的形状来,闭上眼睛松了肩膀养神。
后来在军中,也没那么多讲究,虽然是知道京城的规矩繁杂,怎么坐怎么行都还记得,白日里装装还好,在家里,是撑不住一点样子。
陈应伸出手揉揉她的脑袋,也微微笑着侧过来面对着她,在昏暗的光线中伸出手轻轻描画她的眉眼,在脑中浮现她的面庞。
不禁想起之前在北地时,远远看见她骑马立在三军阵前意气风发的轮廓,那时候她离家许久,心中煎熬,又能和谁说呢,一直到最后时刻也没见上家人一面,该是怎样的孤寂难言。
那时在栾城府宅遇见她的亲生母亲,却不好相认,原本敬重视作榜样的兄长也变了。
一切沧海桑田,忽然明白她为什么总是不想说出来,毕竟说了谁都无法感同身受,他只觉得心疼。
“我听白仲羽说,过几日他家办赏花会,应该会叫上柳家人,柳家嫡母去年身故,家中长辈只有孙夫人。孙夫人早年也是京城的闺秀,赴宴也不算什么。不如我去讨讨个帖子,你也去看看?”
“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好了,这样的帖子也要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