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是个好天气。
因着前些日子实在有些累,张月君破天荒地睡了个懒觉,吃过早饭便躺在树荫下偷闲。
羊临有事出去,元适和梁郊跟着陈应去上职,秋雁在屋子里头做女红,院子里面没什么动静,只有不远处的草丛里偶尔有几声虫鸣。
她正享受着十分难得的清闲时光,在摇椅上一摇一晃地放空自己,忽然听见院门那边有响动。
没过一会儿,唐蓬安手上拿着个药箱子冒冒失失地推门进来,鬓角飞起来几绺碎头发,眼睛比平常睁得要圆一些,步子迈得轻快。
时日久了,渐渐得她们也能分分辨些她的情绪,现在这副样子看起来应该是心情很不错。
“月君姐,今日吃什么啊?”
说实话张月君也不知道吃什么,正打算叫她直接去问秋雁,正巧秋雁从屋里出来,将袖子绑好正打算进厨房去做饭,就顺道问了一嘴。
“蓬安的心情很不错嘛,是有什么好事?”
见张月君问,她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便将怀里的药箱轻轻放在一边,凑进来小声说。
前几日济仁寺的事之后,张啸玉赶回家中,他们便没再管,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所以也不怎么好奇,但不免还是有些替他担心的。
而且林家的家财丰厚,之前林梦槐被绑到幸州之事,是有林家旁支的手笔,所以张啸玉的父亲一直在收拾这些事,难免疏忽家中之事。
刚才唐蓬安去给他母亲诊脉,刚好看见姜家的马车停在门外,却一直不进去,听林家的门房说,是他家老爷吩咐,姜家人不许再踏进林家一步。
张啸玉的母亲也不能再出门,只能在自己的院子里活动,心情不佳。
“她见到我的时候都没力气阴阳怪气了,看起来恹恹的。”
唐蓬安的语气很平静,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可手上捏着买来的桂花糖糕,吃得正欢。
“月君姐,你都不知道,她之前说我是下等人,进她家宅子都污人眼。”
张月君伸出手揉揉她的脑袋,转过身去闭上了眼睛,打算再眯一会儿。
然后……
“张娘子!”!!!!!!!
张月君甚至还没来得及放缓自己的呼吸,就听见院门那边传来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喊声。
这一嗓子,差点把她魂震得飞出去,按了按自己的眼睛坐直,往门口走过去,就看见老许扒着自己的门框子痛哭流涕。
他几乎半个身子都是腾空的,身后的封玉扯着他的腿,要将他拖走,见到张月君过来,才沉默恭敬地行礼。
老许见自己的腿被放开,在地上蹭着爬到张月君的脚边,抱着不撒手,眼泪鼻涕糊在一起,看着又丑又可怜。
“张娘子他们要把老许送到阎罗王手里,你可得救救我呢。”
他抱着张月君的脚哭得撕心裂肺的,隔壁住着的婶子悄悄推开门围观,瞪大了眼睛只露出一个头,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挑起一边眉毛悄咪咪地瞄上两眼才走,毕竟这场面实在稀奇。
老许哭得正起劲,一歪脑袋,看见唐蓬安站在一边没什么形象地啃着桂花糖糕。
他先是愣住,反应了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站起来,扑过去就将她的糖糕一把抢过来塞进自己嘴里吃个干净。
“啊啊啊啊!都怪你,你从哪冒出来的啊你,你怎么也会给那小子写方子啊。我还寻思你我一见如故,好好探讨一下医术,转身就给老许我顶下去了。好好好,张娘子,我跟你说,公子湘……”
还不等他继续说,唐蓬安就猜出来他要说什么了,拿起手里还没吃的糖糕塞进他嘴里,后面的封玉也反应迅速捂住老许的嘴。
封玉看着精瘦,但是力气大得很,捂着老许的嘴,连拖带拽地就走起来,还不忘了和张月君解释。
“不会死的。”
老许被捂着嘴,扑腾着自己的身子做最后无用的挣扎,最后一声含混不清的哀嚎声淹没在巷子的转角,只留下地上一条长长的拖痕。
他们来得太快走得也快,张月君在原地站着摸不着头脑,正纳闷着,就看见唐蓬安捂着自己的桂花糖糕,往外走。
“那个,月君姐,一会我再来。”
一溜烟人就窜出去老远,差点和那边往回走的羊临撞上。
羊临只是有些疑惑地瞥了一眼,就疾步走到门口,没有像平常在家时那样,偶尔嬉皮笑脸。
关上门,羊临将南边探子送回来的消息,和林梦槐的信一起递到张月君手中。
“娘子,刚才怀王的人送了消息,说要娘子好好准备,应该是要去南边。”
张月君沉吟片刻,只叫他先好好休息,便将手上的信函展开,一字一句地看过去。
林梦槐的信中道,江南蝗灾严重,不少田地见的早稻都啃了干净,江州的粮仓之中还算丰盈,她也早早准备,江州的百姓现在还能有温饱。
州府城外已经有流民,但是恐生意外,李知州和鲁指挥并没有将这些流民放进城中,只是在州府城外施粥。
李知州早就递了折子但是一直没有回信。
对比日期应当是将近十日之前,就连林梦槐的信也都是三日前,是有人压了江南蝗灾的消息。
张月君忽然想起之前那批丢失的粮食,怀王早早便是冲着那批粮食去的,所以即使账册到手,已经有了线索在手里也没有继续抽丝剥茧找出最后的罪证。
他早就知道江南的蝗灾,还有这批粮食嘛?算也不会算得这么准。
秋雁做饭的香味从厨房里传出来,羊临也没闲着,而是在厨房里帮忙,热油下锅的声音听起来热烈悦耳,炸出油香。
应对蝗灾,当务之急就是抚恤民众,保证温饱,方式流民聚集,发生冲突,其次便是防止死死伤过多,虫鼠泛滥,滋生疫病。
所以……
饭做得差不多了,羊临正要去叫唐蓬安来吃饭,又被张月君叫住。
“我去,稍稍等一会儿……”
张悦居将受伤的信函塞进灶下烧了个干净,便去唐蓬安住得那个巷子那边,路过明湘的院子是锁着的,应该只有封玉和老许回来。
张月君敲门,只听见里面的人喊了一声“门没锁”,她便轻轻推开走进去,将门合上。
唐蓬安正在自己的院子里,无聊地手上拿着一个小木棍在一边松软的地上画画,张月君不认识那是个什么东西,看起来好像长了手脚的油条。
她有话要问,所以才自己来。
“蓬安,老许要被换掉,你是不是知道。”
唐蓬安在地上画的动作一顿,把小木棍丢在一边,才扯着嘴角凑过去说话。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月君姐,不过你放心,老许是不会有事的,而且不是把他卖了,是把他借出去,用过了会还回来的。”
张月君伸手摸了摸唐蓬安放在院子里的茶壶,冰凉的显然是烧开了就灌进去一直也不换,她低头叹了一口气,挽着她的手回家吃饭。
“明湘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你还没和我说就算了,这水也这么凉,你不是说自己一个人住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