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日过去,林梦槐在明湘处一直没出门,在屋中看账簿看得焦头烂额,也无暇他顾,转眼三五日都没再和张月君二人见过面了。
就算是偶尔得见,也各自寒暄之后,行色匆匆地离开。
“也不知道她们最近在忙什么,还不让我出门。”
林梦槐好容易把那一箩筐的烂账理好,在屋子里抻了个懒腰,披上一件厚实的披风,打算透透气出去院中走走,顺着廊道走到那湖边。
湖水没结冰,但是依旧很凉,表面上有时会结出一层薄薄冰层,可若有太阳,没一会儿就化了。
林梦槐坐在亭子边上待了一会,因为她坐在柱子边上,身上的披风又是和柱子相似的胭脂色,所以在远处看得并不分明。
“今日你要去见张小将军吗?”
明湘在院中与张月君说话,林梦槐撑了耳朵听着,好像是和自家兄长有关。
“去,但是那件事今日要收尾,要先处置妥当才行。”
“万事小心。”
明湘嘱咐之后就转身到那些孩子的院子行去,
林梦槐离得稍远听不太清,但是能大概知道是要去见自己的兄长。
眼珠一转,便跟了上去。
悄悄跟上去,看看哥哥好不好就回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到门前的时候,那小厮欲拦她,但林梦槐从袖中摸出一角银子塞进他手里,他手上还从没出现过这么大数额的银子。
正是愣了的这一瞬就叫人跑了出去,再推开门去看,只看得见空空街巷。
他心里没来由地发慌,手上摸着的银子的棱角,眼中纠结一闪而逝,忙去寻明湘,将此时告知。
明湘得知摸着身下椅子的扶手,叫他不必担心,他马上派人去寻。
张月君一直不忍心叫林梦槐涉险,但是林梦槐迟迟不归,程家张大娘子必然不忍心这摇钱树离开,已经找了许久也没再外面的县中找到她的行踪。
眼下正是要紧时候,林梦槐不攥在她们手里,程家必会怀疑,四下寻找,如今跑出去,指不定会不会连累到张月君。
“云渺,多派几个小厮装成张家的,去寻林小姐,不要叫程家发现了。”
那边张月君去寻了送信来的司粮官,整翻开信来查看,果然发现确如她们所料,程通判不仅没有收束手脚,反而行动大了几分。
明日会有货船从渠安方向来,明面上是转运地方的钱粮盐铁,但实际上,交给朝廷的账面上记录的盐量,要远少于船中之数。
因着要在江洲军中抽人去监管行役,其中账簿也要在将军手中核对,再交由通判与知州盖印,方才能有押运官员,走内河输往京城。
不论如何,明后两日都会下手,程通判如今已经是上面舍弃,下头攻伐的对象,知情者知其进退维谷,可他自己,还死命地朝着死路上奔。
张月君将手中的纸张撕碎丢近城中小河,压低了帷帽朝着城中的一处番客货仓而去。
番客自海港入宁国,商税减半,所以获利颇丰,又于官府交好,其货船常在江洲府周转,所以江洲城东,有面积不小的仓库,用来暂存货物。
张月君早就想到,盐量众多,不可能凭空就转卖出去,瞬间消失。
定是现有存放之地,番客货仓常有空置,又多有香料一类不耐潮湿的货物,防潮做得极好,用来存盐,再合适不过。
番客行事多只谈利益,他们也不多问,只交易。
之前已经打探过之前的盐都在哪个仓中,今日,张月君便是去寻那番客,定下明日货到之后的计划。
“这位娘子,真的不会牵连到我吗?”
那番客身量高壮而浓髯,穿着宁国人的服饰实在是怪异,但是他对答自如,显然在宁国待了许久了。
“不会,本来您不是要将这货送去鲁将军府上的?这回也不用你送,只需要您权当不知,就说这仓本就空置,不过是说实话而已,您……应当很愿意吧。”
看着张月君手上的一锭银子,他伸出手去结果,掂了掂却是足数,且他之前已经收了之前那人的银子。
这娘子手中有知府的令牌,当是可信,若是真如她所说,先前那人必回身陷囹圄无暇他顾,到时他自可两头赚,岂不美哉。
这番客应下,便目送张月君离开此处。
张月君自暗巷中出来,走进一边僻静些的小巷,绕着几个僻静的巷子寻路。
她瞧着巷子那边街上的热闹,正叹着如今风平浪静,皆是山雨欲来之前的幻象。
正欲朝前走,却见前面冲过一个人来,扑进她怀里。
胭脂红的披风里蹭出一个惊慌的小脸来,是林梦槐。
“姐姐,程家的人要来捉我回去。”
果然,前面巷中有脚步传来,越有十数人。
张月君来不及细问,拉着人朝着那边热闹的街上蹿去,那些人来追,只见得红色披风的尾巴拐进那边的闹市。
犹豫要不要追,领头的想起主母的吩咐,便一咬牙三五个散开去寻。
那胭脂红的颜色实在显眼,尤其是现在数九寒天,街上之人多着纸衣或是皮料,少有人家有这富贵料子。
张月君一把将她的披风扯下,见她害怕得浑身发寒,便将自己外面的袄子脱下来给她,将自己的帷帽也按在她的头上。
“朝着西边,秋梨巷第二,门前有一个柳树,敲三下门有人会给你开门。”
张月君将那披风兜在自己的脑袋上,沿着城中河道疾步走去,果然没多远就叫那些人围住。
那边离那番客还有张啸玉的住处都太近,就算她们在那里消失,一旦程家查回来,都很危险,不能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出岔子。
现在这地方反倒合适,州府的官员多居于此,就算是找不见人,程家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寻找。
张月君瞧那桥面下的森森水流,一咬牙跳了下去。
脱掉披风,潜进水底,寒冷的河水冰的张月君脑子清醒无比,拼了命地划水。
那些小厮会水性的也都犹豫,毕竟水寒,下去再上来定是要病上一场的,所以最后也没人下水,知道不可能游远,便四散着在沿岸寻人。
张月君自然不会蠢到一直在水里游,只是赶着有冬日捞鱼的船家行过桥下,赶着那些人没有看桥洞的时候,跳上船中。
“船家……五两银,送我……去秋梨巷……”
那船家本欲惊呼,可她给的实在不少,接了银子,将人与鱼丢在一处,又用苇帘遮了,撑船过去。
又扶了人,送到那处。
门很快就开了,见是张啸玉,她才放下心来。
“我……回来了。”
话音一落,便眼睛一闭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