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酉时,方惊魁手上被塞了个灯笼,满城晃着喊了一圈,最后在城门前的停下的时候,嗓子已经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简易的灶也垒起来,棚子也搭起来,米已经下锅,虽然有些稀,但温吞吞的香气还是一点一点地从锅里满出来。
陈应抱着自己的长剑坐在粥棚后面,吴勤和他手底下的一堆小喽啰忙上忙下,看见方惊魁走过来,便支使人扯了一个矮凳给他。
“辛苦方老哥,都走完了?”
方惊魁被他支使着满城地绕,几乎每一个地方都走到,将南城门开粥棚的消息放给城中每一个百姓。
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白日已经多拖半日,他担心就这半日便有人撑不过去。
城中人半信半疑地过来,发现那在原本颐指气使的恶吏,真的在施粥,有些还不敢上前,但有些却已经饿得等不及。
陈应见前头便是那个在街上抱着孩子的母亲,他怀中的小孩嘴唇已经发白,昏昏沉沉,胸前起伏看着还有气。
粥熟了,可还是滚着的,盛出来要晾凉,但是这一会儿,远比白日里漫无目的苦求更有盼头。
又一个就有第二个,后面的人也渐次赶来,排队领粥的人,瞧着是吴勤那伙人的眼神都是带着畏惧和嫌恶的。
那个抱着孩子的夫人得了一碗粥,应该是因为城中也无处可去,便在附近找了个避风处,等粥凉了,一点一点喂进孩子嘴里。
陈应叫方惊魁在这里看着,便拍拍屁股找过去,蹲下身轻声问询。
“娘子可识得那个施粥的人?”
那个原本蔫蔫的孩子,现在已经有了些精神,所在母亲的怀里怯生生地看他。
“他是坏人。就是他把娘亲赶出来的。”
那娘子放下刚才的粥碗,抱起孩子便走,也不说话,很快就消失在这里。
“她就是吴勤那家伙的原配,很好的女人,叫人家好一顿糟蹋。”
他转身去看,穿得破破烂烂的老婆婆,抱着粥碗在他身后嗦着,一边瞧着那边那女人走掉的方向。
“都是被吴勤的那些狐朋狗友糟蹋了,那孩子也不知道是谁的。
自从三年前,他不知道怎么和怀王搭上线,连县令老爷都不放在眼里,县令老爷处置两次都没成功,也不知道怀王到底看重他什么。
多亏这次柳大人来了,才会有粥喝,官家恩慈,柳大人恩慈,还亲力亲为来施粥。”
陈应眉毛一挑,转过身去,果然看见柳如风就站在粥棚前面,将原本的站在那的小吏替下去,和方惊魁并排站在那里。
两个人似乎说了什么,方惊魁的大牙晃在灯笼下面,柳如风朝着他的这个方向转过来,脸色臭得很明显。
陈应无辜地耸耸肩,然后慢悠悠地对身边的老婆婆说。
“粥是怀王大人施的,柳大人,是来帮忙的,而且,吴勤不是怀王的人,但是怀王大人很想知道他都做了什么对不起百姓的事,若是婆婆说得清楚明白,便赏一贯钱,婆婆可愿意给本官好好说说?”
这婆婆乐不得地跟在他身后,在吴勤的房子里面,将吴勤做过的污糟事全都说了出来。
贪墨,受贿,侵占田产,强娶,还有殴打县令。
唔,怪不得那个老县令,甚至不想和怀王多说一句话。
这老媪接了银钱兴高采烈地离开此地,最后才与他说最重要的小道消息。
“吴勤和义仓的看守是堂兄弟,听说之前关系不怎么好的,也不知道最近又是什么事情联系上,不过都是招猫逗狗的混子,估计也是臭味相投。”
双手环胸走出门去,陈应理着自己脑子里的线索,正思考地出神,忽然出现一双手将他的腿脚抱住,跪在地上哀求。
借着吴勤家门口的灯笼的光影,照出底下的人影,正是那个被绑在床上的十五六岁的少女。
“大人,小女不想再被抓回去转卖了,大人,救救小女吧,只要不卖了我,给我口吃的就行,什么都行。”
十五六岁,就已经出落的落落大方,长相水灵丰满,眼睛咕噜噜转,看着就是个聪明的,若是怀王在,应该是会留下的,毕竟那家伙的风流往事一箩筐,应该是会怜香惜玉的。
可惜了,他不是。
“本官不想收留你,但是却可以给你指个好出路,明日去门口有二色补血草的胭脂铺,那的老板娘会给你一份活做。娘子记好,下回就算是讨生活,也是可以靠着自己的手站着讨食,光明正大。”
城门口放粥已经放完,时间接近子时,夜色浓郁黑沉。
娘子说过,女子也要堂堂正正,站着给自己谋出路。
他错着步子,一步一步地消失在巷子里,回到暂住之处,方惊魁正在门口等他,手上提着一壶酒,问他要不要喝。
“不是要问事情吗?说事情怎么能不喝酒呢?”
酒香味挺浓郁,但是陈应挥挥手叫他放在一边。
“军中当值从不饮酒,喝酒误事。而且不清醒一点,未必听得明白我想问的事,谁知道方大哥会不会唬我说些假话。”
方惊魁果然也不说喝酒,将酒坛子放在一边,大刀阔斧地坐下。
“酒是从‘怀王’桌上拿下来的,老弟想问什么?为什么为怀王办事?还是别的?”
手指敲敲酱色的酒坛,问道。
“怀王,会不会对我家娘子不利。尽管红隼跟着,我还是不放心,怀王的话陈应不会轻易相信,但是陈应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