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君看着那张信纸,根本不用费心思就知道到底是谁留的。
也不知道怀王犯了什么疯病,明明她们就是生死之敌,他是吃错了什么药,时不常露出一副情深不已的恶心样子,若不是避无可避,她不愿与他有任何半分交集。
她闭了闭眼,忍着心中的厌恶将那张密封的信纸拆开。
里面的内容不多,都是和此次赈灾相关的,有原本就商定好的,以灾情较轻的江州为落脚点,将赈灾的粮食经陆路输送到受灾诸州。
后续的廪贷和减税都会相继落实,只是后面的这几项就很奇怪。
前半部分,都是落实民生之事,后半部分却是接应和统筹,甚至许多事与她甚至陈应都毫无关系,甚至涉及相关的机密,不应该为她所知。
将手上的纸张撕碎,打开手边的窗子,将手上的碎纸丢出去,借着夕阳,趴在窗边看着其没入水中。
转过身的时候,不小心扯到了腿,痛感袭上来,一瞬间脑袋上的筋一跳。
“怎么了?”
唐蓬安手上端着油灯走进来,将原本有些昏暗的室内照亮,看见张月君腿上洇出来的红痕,忙将手上的灯放在一边蹲下来查看。
“刚才从屋子里出来,想喝口水,一不小心抻到了。”
只是稍微有些洇血,但好在没什么大的问题,唐蓬安佯装责怪地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膝盖。
“月君姐还是小心点,不然陈大哥指不定要怪我呢。”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到了一盏水来,放在张月君的手里,才并排和她坐在一起,摆弄放在一边的药箱,检查着里面的东西。
“刚才和老许说话,王爷之前好像说,拜托他做一件事才留下他的小命,不过似乎是如果因为蝗灾产生时疫,要他找到治好的办法。而且好想,之前他好像给王爷办砸了什么事,才逃到明公子那的。”
她扯扯嘴角,一边和张月君说着。
“检查一下总是没有错的,好好准备着,总没错。”
时疫。
张月君忽然想起刚才丢进水中的信,里面有一些药材,提前买好运往江南,只是并未过明路。
因为都是要去同一处接应,都是有留存的账单,所以并没有记每一样都是什么,只是记住了数量和大体的数额。
“羌活,独活,柴胡,甘草,人参,茯苓,川芎……还有三个,我不记得了,这些是治什么的?”
唐蓬安放下手里拿着的针包,将里面的东西一点一点地理好,箱子放在一边,整理手上的东西,漫不经心地回她。
“茯苓利水,人参固五脏,挑肺气固脾胃,柴胡和解表里,疏肝升阳散热,别的药作用也多除湿解表散寒,像是败毒散,听说挺多小姐娘子也研究药膳,月君姐你也有兴趣?”
张月君的手指轻轻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慢慢将手里的东西喝掉,温热的水带着胸腔里升腾起温度。
“败毒散,是治疗时疫的吗?”
“对风寒湿疫十分有效,但是也要根据具体的情况调整。”
唐蓬安歪在一边,脚放在一边的箱子上面,又是那种看起来很失礼的但是应该很舒服的姿势,嘴上嗷嗷叫着好饿,直到秋雁端着晚饭进来安静下来。
别人吃一碗她能吃两碗,还要一边教训着秋雁要适量吃饭,最后吃得五饱六撑,几乎咽不下去任何东西。
再问她,理由就是,晕船已经够难受了,不吃东西会难受到疯。
陈应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奇形怪状地栽在一边,抱着秋雁的腰撒娇,商量着明天饭吃自己喜欢的东西。
张月君坐在内室的窗边,看着外面漆黑一片,没有星星和月亮的水上,看起来是沉静寂寞的,只能依稀看见远处山丘的起伏,窥探白日的景色。
“怀王不在船上了?”
陈应正想与她说,只是不知道她是怎么猜到的,从方惊魁那拿到的东西递到她手上,等着她看完。
这里面是关于各州官员的信息,还有各个义仓的位置,以及一切怀王要关心的行政问题。
“他什么意思?”
张月君看着手上的东西,只觉得一脑门子的官司,交代得这么细,不就是更证明了他已经滚蛋了,把这样一堆烂摊子塞进自己的手心里。
他这么相信她的理由在哪里?
“还有几日就要到江州,他消失了那现在谁在那边住着?”
张月君压低了声音指着船那边的方向,等陈应将在祥安的事情说了,才双手扶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天知道是他到底疯成个什么样子,才有这样的胆子,叫她来管这些事情?
就说今天额角突突突地跳就不是什么好事。
一夜无事,一切如常,船上的一切平静地进行,只是眼见着陈应往怀王那里跑得更勤,看起来更狗腿子了几分。
就连了解陈应的杨顺康也觉得有几分蹊跷,但是又因为相信他们的人品,纠结的很。
他在船上管不了什么事情,也只不过是轮值护卫而已,所以换班的时候,只是倚在和豁儿一块的屋里,望天或者闲聊。
豁儿也不是一个话少的人,但是因为小时候就没有家里的人护着,一直流浪乞讨,姜婆婆捡了他之后也只是微微改善了生活。
所以平日即使皮猴一样总耍赖,但是做事谨慎,尤其是涉及王爷啊什么的,这些高不可攀的人,他都是不敢多说的。
不管是出于对张月君的感恩,还是对自己的保护,不管王秋意说什么,他屡次劝不住,索性也就在一边沉默。
王秋意也因此越来越疏远他,现在叫他师父,他甚至不怎么应了。
杨顺康看他闷闷不乐,这两天他们师徒俩疏远了,便打算在一边开解他。只说王秋意只是误判,误信了传言,柳大人也是个好官,王秋意和柳大人一块,也不算是坏事。
“但是我信张娘子,没有张娘子,现在我或许已经死了。”
但是他还是想去找张娘子问个明白,之前盐祸的罪魁祸首是不是怀王,如果是怀王的话,她怎么会对怀王示好,陈大哥怎么还会给怀王做事。
他想了想,披上衣服去找他们,但是想起婆婆说去与别人说话,不带东西不好,便打算拿上给婆婆买的京城的桂花油,正好带给张娘子,也算是浅薄的谢礼。
他放东西的小隔间就在王秋意的隔壁,他进去之后蹲下来正打算翻找,却从木板的缝隙渗进来两个人交谈的声音。
“柳大人,真的要这样做吗?”
王秋意的声音在从那边传来,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但是还是能听出一丝的不可置信。
“陈詹事是受妖女蛊惑才与怀王密切交往,那女子现在与太后关系匪浅,明显便是太子党。如风与敏言是挚友,甚是惋惜谢副将的死,听说,是张娘子派他回宁国,刚到宁国便……。”
柳如风颇有深意地一顿,也没说什么,却叫人很难不多想。
“只可惜白孟府那厮还逍遥法外,如风和林相,只来得及处置那齐开济。”
一提起谢副将,王秋意的便觉得就是张月君害死了他,为什么那么多人不选别人,偏偏选了谢副将。
豁儿只听见一声拳头锤在桌子上的声音,紧接着便是王秋意声音,真真切切,每一个字都念得很清楚。
“我王秋意活着一天,便不会叫我的兄弟平白冤死,一命还一命,谨遵柳大人吩咐,只盼有朝一日,二皇子继位,除去怀王,替枉死的兵士与臣民讨个公道。”
后面的话,豁儿越听越心惊,忽然觉得那边说话的不是他曾经认识的两人,一个是诱人犯罪的恶鬼,另一个,是眼瞎目盲的恶人。
他害怕地缩回自己的床上,连桂花油也没拿,盖着被子,把自己包成一团,就连杨顺康文问他话他也不答。
马上到江州了,到江州就能见到姜婆婆,他不告诉张娘子,他还能好好跟在师父身边,最后再不济,在军中待一辈子,保家卫国。
但是如果告诉张娘子,师父要杀她,找到证据,师父就会死柳大人却不一定有事,没有证据,张娘子会很危险,柳大人知道他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杀了他灭口的。
连着两日都是浑浑噩噩,只是悄悄地关注着陈应和怀王他们的事情,一直犹豫这想不到什么办法。
马上到江州之前,张娘子身边的秋雁来给他送东西。
“豁儿小兄弟,我家娘子之前在祥安停船的时候,托人给姜婆婆送信,婆婆回来府城接你,这身衣服是娘子买了布料做的新的,我看着应该是差不多的,穿上叫婆婆高兴高兴。”
豁儿伸手结果那身衣服,在身上比了一下,是差不多的,比身上这个伸长手要漏手腕的好很多。
他想着给婆婆买些新奇东西,便攒下钱来,想着衣服还能挺一阵再换的。
他看着秋雁的脸,忽然想把那天听到的东西说给她听,但是一直到秋雁离开也没说出口。
江州的码头风景很好,没什么人烟,所以一眼就能看见洪叔和姜婆婆,婆婆脸上挂着笑,也穿了一身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