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确实见她身体不好,张月君与她不过寥寥数次相见,中间间隔时间并不长,也能看出她的身子比上次更糟糕些。
那檀香都是柳如风特意寻人调制,指向性那么明确,只要是出事,便一定会查到柳如风的头上。
大概是从前的之事左右,张月君从前并没想到会是檀香出了问题。
而且柳如风若是想要对母亲下手,又是有什么好处呢。
母亲无权无势,只是一个再后宅中活得并不算顺心的可怜人,杀了她,既不能为其铺平前路,又对他本身没有什么好处。
张月君听闻秦蘅妩如此说的时候,仍然不是很相信。
秦蘅妩显然已经预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并不觉得自己的话说出去便会有人信。
所以她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的香囊,优雅地站起身来,将其塞进张月君的手中。
香囊上绣着开得热烈的红色山茶,美丽绚烂,触手绣线遮盖了布料原本的触感,与秦蘅妩这个人的气质很相配。
“这是我叫人偷偷拿到手的,虽然只是些香灰,还有未燃尽的一些残香,但是并不影响高手的分辨。听说娘子与那位姓许的神医有些交情。他医术高超,理应是能分辨出来的。”
秦蘅妩理了理因为坐在栏杆上而压出的一些细微的褶皱,从张月君身边走过去,立在那边铺了石子的小路上,微微仰头望向天上婵娟。
盘的精致的发上,一只精巧珠钗的尾巴上坠着漂亮的珠子,因为主人的行动微微摇晃。
“娘子放心,蘅妩还不屑再给人的证据中做手脚,也不必问到底为何将此事说给娘子听,娘子只需要一点一点的求证,若是能力尚可,自然会知道为什么。”
她微微偏过上半身,只用余光微微扫了一下张月君,便撑起一只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啊呀,这月色真好,风也润的,吹了一会,酒气都散尽了,也该回去了。娘子珍重。”
秦蘅妩的最后一片衣料,消失在张月君的的视野中,连带着她的傲气一起消失。
张月君低眉看向那个香囊,并不是多么高超的绣技,但是针脚细腻平整,仿佛是报复一样的,用针线将布料遮蔽。
直到张月君将香囊扯开,才看清打底的布料是浅色的。
里面确实是秦蘅妩所说的香灰,还有一小节一小节,看起来像是未燃尽的样子的线香。
她重新将香囊的口子拉进,塞进袖口,朝着太后在的那个方向走过去。
该死,看来她真是知道不少事情,不光香,猜出她在意母亲,还知道老许。
而且不知怎么的,还算准了她就算明知道可能会出现差错,还是会去查探这个事情。
秦蘅妩清楚地知道张月君并不笃定这香的真假,还出现以自己的身份为饵。
恐怕,檀香有毒,牵扯出来的不仅仅是母亲一个人的生死。至少,对她秦蘅妩来说,是有利可图的。
只是会是什么呢。
在石子路上前行,思绪翻转间,她已经看见了太后。
她还是立在那里,只是换了个姿势看着面前的花朵出神。
身边的嬷嬷手中提灯,还是默默地,微微垂首,立在太后的身侧,见到张月君的身影,才小声提醒正在出神的太后。
太后身上的宫装隆重得体,面色平静祥和,也不问她秦蘅妩到底找她是做什么。
与张月君说着眼前的花儿,念叨着几句,便领着她转着朝殿那便回去。
太后并不打算再在那枯燥无味的小宴上多待,只是叫身边的嬷嬷将人送回去,自己与另外的宫人,沿路回懿安宫去了。
回去的时候,宴席也已经是接进尾声。
张月君落座在陈应的身边,只远远望见赵云轻的神情像是吞了苍蝇一样的难受,倒是与之对着的太子,好像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宴会上各人都有各自的心思,恰天色已晚,之后又是说了几句,很快便结束了。
张月君坐在马车上的时候,还有些魂不守舍,坐在车厢里摇晃,大概是路上出现一个小石子,颠簸了一下之后,额角不小心磕在一边。
猝不及防地磕到,微微有些痛,轻轻嘶了一声。
“怎么了?与娘娘一道更衣回来,你就不太对劲。”
正好已经到了家中,驾车的元适将马车停下来,陈应牵着张月君的手,将她接下马车。
就着门前挂着的灯笼的光,确认她磕到的额角没什么事,才牵起她的手,走进院中。
院子里被元适收拾得很好,秋雁今日没跟着一起去宫中,所以也在屋中收拾,屋子里也是干净整洁的。
秋雁见他们回来,知道在宫中是不一定吃饱的,所以早早就在厨房中熬了汤,这会儿正好端上来。
陈应点上灯烛,接过秋雁熬的汤,嘱咐了她和元适也吃些,便将门关上。
屋中除了他们二人,再无旁人,张月君从怀中掏出秦蘅妩给她的那个香囊。上面绣着的红色山茶花,在屋中的烛光的照射下,透出一种诡异的靡艳。
“秦蘅妩给我的,说是……说是孙夫人用的香,是有毒的,里面的就是那专门给她用的檀香。”
张月君在桌上,将额角撑起,只觉得眼睛干涩。
看来那天晚上在柳如风府上见到的,也未必是真实,秦蘅妩那人,看着不像是会耽于情感的人,反而有一些傲气,不像是会低三下四的样子。
想来想去,也只能见步行步,索性先清查一番才好真的放心。
“这些东西我一窍不通,明日,且先问问蓬安吧。”
忽的又想起今日殿上,赵云轻和太子的脸色很是奇怪,方才人多口杂不便发问,眼下无人,香料一事又无头绪,索性问着。
手上将秋雁盛好的汤端起来喝了一口,暖融融的落进半饱的胃里,才觉得四肢百骸通泰了些。
放懒了四肢,挪了两步,瘫在一边用来小憩的榻上,连脚趾头都不想动了。
“是因为乌昙公主,太子与乌昙公主定下婚盟,但是怀王从未收到半分的消息,应当是太子与皇后可以隐瞒,直到今日小宴才公之于众。”
陈应怕她不卸珠钗硌到头,将她整个捞起来扶正,小心地将她头上的发簪挨个卸了,将她的头发一点一点地通顺,才放任她继续瘫在那里。
太子与乌昙本就不是小事。乌昙不是京中旁的贵女,她是赤蛮王女,在赤蛮之中的身份也是十分微妙。
现在还不知道那乌纳德回到赤蛮,会不会掀起什么风浪还未可知,太子贸然说出要与乌昙定下婚盟,还未与赵云轻知晓。
可见赵云轻打算为太子铺路,太子也未必领情。太子心中对赵云轻有微词,也不会与赵云轻说明,隔阂早已不知不觉种下。
且看赵云轻是不是还愿意继续佐之。
只希望他早早看清。
乌昙现在住在京郊的别院,说是别院,其实就是朝廷派人将她软禁在那里,里外都有看守,虽然活动范围算广,但是一点也不热闹。
那些将她送来的人也早早就离开了宁国,只留下一些和她并不相熟的侍女,根本说不上几句话。
这对于喜好热闹自由的乌昙来说,简直是不要太难受。好在别院中有一个马场,还能骑马作乐。
但是人总不能天天骑马,也不能只骑马。
乌昙百无聊赖地坐在别院会客的厅中等人,丢了手中看得懂,但是不想看一点的圣人典籍。
跳起来,鼓捣着在屋子里上翻翻下看看。但是她在这里待了太久,里里外外的小细节都看了个遍,没有一点遗漏的地方了,实在找不出什么新鲜的惊喜。
门外站着的是赤蛮派来的侍女,还有宫中皇后和太后赏赐下来的几个。
宫里来的女使都见惯了规矩安静的小姐们,头一次见识这样的皮猴子,一天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基本上也没什么形象和礼仪可言。
乌昙不是完全没有礼仪的,她只是觉得反正这里只有自己,没必要端着架子像个假人,毕竟现在这样的境况,已经够糟糕了。
重新将地上的典籍捡起来,但是里面不全是先人的话,还有一些酸儒的注解,看起来又臭又长,充满着礼义教化的味道。
看得她额角突突地跳,最后还是没忍住丢在一边,结果砸中了门外进来的人的脑袋。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从宴会上回来的太子殿下。
他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端着一张严肃的脸孔,看着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
外人或许会称赞他稳重,但是乌昙实在是觉得这人枯燥无味,脑子看着也不太好,总之就是无聊透顶的一个人。
但是不管怎样,这个无聊透顶的人,起码还是宁国太子,自己在人家的屋檐下,乌昙还是很乖觉的。
“实在是乌昙失礼,手滑没握住那书卷,殿下可受伤了?”
太子见她认错,便蹲下身捡起那书,发现是圣人典籍,便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你我二人既然是定下了婚盟,日后也是要做太子妃,读写先圣之言也会受益良多,这书中还有颇为不错的注解,也当多看。”
乌昙想起那下面酸儒的话,差点没把鸡皮疙瘩从自己身上剥下来,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配合地点头。
看来明月阿妈说得对,粪闻多了,是会习惯的,就闻不出花草香了。